是他快步上前,道,“薛敏,你该死。”
随后一支手枪直顶薛敏眉心。
冷月倾侧,映得大地惨白。
突然的刺杀行径,并没有让薛敏有一丝慌乱。四目相对时,薛敏反而笑了,问:“陈烈,你还是来了,我该死,是何道理?陈组长还是让我死个明白。”
“你死我活的道理,金站长有令,先杀王朝阳,再杀你。为军统锄奸。”陈烈神情坚毅,仿佛真的为了大义而来。
“是除奸还是排除异己,陈组长怕是比谁都清楚。”
“不忠不义之徒,应当杀之。”
“不忠不义?我吗?陈烈,你有资格吗?”薛敏自嘲一笑,又道:“当日女子小队蒙冤被追杀,唯独陈组长仗义执言,我等铭感五内,后我中枪坠河,你跳湖救我,我心怀感激。你在湖中放弃我,又朝我开枪,我以为你情非得已,不想怨怼。你怎样对我都可,唯不该动我身旁之人,为一己之私,让那么多条无辜性命惨死。你和金宣暗通款曲,和鬼子通风报信,导致任务计划提前泄露,所以柳生美子才能迅速找到我们。牺牲的人员里,不止有女子小队的人,还有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用命掩护你逃出生天,午夜梦回之时,没有感到一丝心痛愧疚吗?如此冷血无情之事,如何下得去手?良心岂能相安?你有妻女,重情重义,可为之付出一切。可曾有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也有妻子和孩子,也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谁又来怜悯。勾结日寇是为不忠,陷害兄弟是为不义。你才是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才是最该死的人。既然想杀我,动手啊!”
薛敏心中的愤慨在此刻全部倾泻而出,每每想起自己的姐妹、自己的爱人,她便心痛不已。她想将敌人千刀万剐,她的恨占据了她的全心。
此刻,她双眼中的狠戾全部迸发而出。面对这样的眼神,陈烈感到了害怕、恐惧。
陈烈镇定下来,似为自己壮胆说道,“薛敏,一路上,你不断试探我,旁敲侧击,不就是想让我记住我做过的事情,从而不敢杀你吗?我告诉你,我无罪,所以没有任何愧疚。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薛敏,上路吧。”他子弹上膛,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陈烈应声倒地。开枪的人是龙鸣,他见薛敏有性命之忧果断开枪。陈烈背部中枪,鲜血流了一地,他好不甘心,看向薛敏,摸了摸周围的血,感受着自身生命的流逝。心口的痛感,让他体验到了死亡的感觉。他的兄弟临死前是否同他一样呢,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在渭河死去的人,他只能来世当牛做马偿还。他又看向薛敏,对于这位幸存者,竟是满脸愧疚和释怀之情,他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妻女的余生。
他尝试动了动口,泪与血的交杂下,艰难吐出一句不连贯的话,“薛…敏,我有…悔,千错…万错在我,兰亭,我的…妻,无辜的,五千美金,能…救她,拜托了。”
话音落,陈烈地身子发软,永久地合上双眼。
陈烈临死前的话虽然弱,但每一个字都钻进了薛敏的耳朵里。他的妻女无辜,可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又何其无辜。五千美金,买断了十条人命,当真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陈烈死前还在赌,赌她的一颗真心尚有余温,去照顾他那无辜的妻女。
薛敏的泪止不住地流下,脸上又存了几分笑,笑什么她也不清楚。
杀人凶手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丝毫没有报仇的快感,她要笑吗?她的胸口比任何时候都要痛。她拾起陈烈的手枪,查看了弹夹发觉得是空的。
“空的”薛敏喃喃自语。
“空的”她又重复一遍。
陈烈此举是来送死,根本无意杀她。为什么不杀她?陈烈为何不能斩草除根,把她这个无生命力的根挖去。薛敏的内心深处十分失望,她想要是有子弹有好了。
连续数天忧思过重,未得好好休息的薛敏,本就有伤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她的嘴角有血液流出,她朝龙鸣笑了笑,身体向后倒去,龙鸣大惊,快步上前抱住薛敏。
薛敏的眼前阵阵发黑,看不太清是谁抱住了她,她觉得应是刘成。她有些开心又有些遗憾地说:“刘成,如果有子弹就好了,有子弹就好了。”她说了两遍,然后陷入了昏迷当中。
龙鸣大骇,大喊医生。
龙鸣请来的医生还是靠谱的,对着薛敏一脸忧愁。从军多年,大小伤病不断,又受过毒气及鼠疫,外加渭河的那次,种种叠加起来已经伤及根本,而薛敏忧思之心更是加重了病情。不过还有得调理,退伍静养,三五年便能恢复。
让薛敏退伍养病,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不可能。龙鸣直接回绝了,医生只好退而求其次开了几服汤药,每日服用至少三月余。
这一病,龙鸣和贺词想要薛敏留在义城做教官,训练士兵的心思算是彻底打消掉了。薛敏躺着不醒,龙鸣贺词只剩下心疼了。年纪轻轻,该受的苦倒是一点不少。
大约是太累了,薛敏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被她吓坏了的人长舒一口气。关于陈烈的事情,大家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薛敏好像一切正常,也没有询问些什么。她关心的是义城的情况。部队初步融合,易激化矛盾。
龙鸣告诉她林团长的参谋及教官已经派遣活来了,又叫她别操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薛敏听后难得发自内心笑一次。
她又问,城中百姓如何?是否受到惊扰?
龙鸣告诉她,部队没有惊扰百姓,我们和梁县长商议,针对义城贫苦吃不饱、穿不暖的老幼妇孺,尽可能地给予帮助。义城中大小官员,我们也都一一拜访。
她彻底放心下来,闭目养神。龙鸣几乎贴着耳朵告诉她医生的注意事项。薛敏点头,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气得龙鸣要出拳头。
又过一周义城的情况基本稳定。这意味着薛敏可以返回南洲。
又过两日,薛敏能跑能跳便急着回到南洲。贺词等人挽留,无奈她已经耽误很多时间,若再不返回复命,金站长怕是更加坐不住了。
她来义城多日,直到打算离开,才去好好逛一逛。义城是富庶之地,集市也更热闹。薛敏挑选了一件类似兔子的小玩意作为纪念。
她有种感觉她会第二次来到义城。金站长急,林民生也在等,于是薛敏同龙鸣一同返回南洲。
薛敏在处理义城问题上极其妥当,自然引起上面重视。林民生的推举,加之黄玉池的推波助澜,军统局特意为薛敏颁发了军事奖章以作表彰。军衔为从中尉上升至少校。再然后接任刘成行动科科长一职。
金站长对薛敏晋升只有四字点评,锋芒太过。
从被冷处理的半透明到深受上级重视只隔不足月余。
南洲军统站的风向也在悄悄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