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名字，同薛敏二字相对应。

救人是善良者的本能，报恩同样如此。她愿意为薛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冷月这样想也这样做。她报恩，也报仇。日本鬼子的杀母仇她要报，陈作辅的杀父之仇也要报。所以当见到陈作辅的那一刻，她的恨便难以控制。

在南下重庆的火车上，她劫持了陈作辅，她泪流满面地诉说自己的故事。可偏偏大义在前，薛敏心疼她，怕极了她受罚，劝她放下枪。理智最后战胜了情感，陈作辅活下来了。在后来，陈作辅向她鞠躬，为自己罪行道歉。冷月听后沉默不语。她不再报复，不是原谅仇人，而是宽恕自己。

在冷月离开后，冷月的全部物品都被金站长以搜查名义没收，过了很久才返还几件东西。一个关于小凳子的物品及五封书信。小凳子是在执行陈作辅任务中，冷月在街上认识的小男孩，也是个流浪街头的可怜小孤儿。或许是同病相怜，两人感情很好，一路上以姐弟相称。但在途中和日本鬼子作战时，小凳子为保护冷月不被日军威胁引爆炸弹而死，死时未满12岁。

极重情感的人偏偏亲缘浅薄，既得既失，天不曾怜惜。

薛敏数着冷月的三五样东西，半张五块钱，一个哨子，两枚子弹壳，还有五封书信。书信是胡秘书偷偷保留下来还给薛敏的，上面的收信人全部都是薛敏。

“冷月姐姐，如果你认我做弟弟就好了，有你这么厉害的姐姐，没人敢欺负我。”

“你为什么要用半张五块钱骗老爷爷糖葫芦吃，还不和我去道歉。”

“小凳子，这个是哨子，有危险就吹它，我就会过来。”

“姐姐，你不要放下枪，小鬼子，我不怕他。”

小凳子拉响了手雷，和一个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书信，已经放在这里许久了。她自始至终没有勇气打开。如今有没有勇气不重要了。她按照顺序一封一封地拆开，一篇一篇地读。读罢，薛敏心慌得厉害，仿佛心脏都要跳出。她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信中所写是遗书，每次任务前写给她的遗书。

信件内容如下：

其一：

亲爱的姐姐，

我思索半日，还是打算写给你。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年你救了我，抚我伤痛，对我如姐如母。大恩难报，我曾经发誓，把我的性命许给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可你去南京后，杳无音讯。我去寻你，一无所获。你我不知还没有再见之日。

此次我赴战场，若一去不回，也算和你共赴生死。我一定拉几个日本鬼子陪葬，报我父母之仇。

我的姐姐，虽然现在不知你近况如何，但我祝福你一生平安。

冷月

1938年6月

其二：

亲爱的队长：

女子小队成立了。你平安回来真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我可以保护你了，完成当年诺言。

队长，我若出事，不必难过。那一定是我父母想我，我们一家团聚，应该是高兴事。

依然希望你平安。

1939年7月

其三：

队长，

冷月大仇已经报，今后别无他求，只愿你平安。

1940年10月

其四：

愿队长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1941年4月

其五：

金站长实非善类，冷月所做之事全凭自愿，希望他信守承诺，救队长之性命，保我小队平安。

1942年8月10日

“我的冷月，你可知道，我从来不需要报恩。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薛敏不禁掩面痛哭。

薛敏的胸口像是堆压了千百吨石头，一点点压塌了她的胸骨，憋闷感袭来，她尝试站起，感觉全身无力，重重摔倒在地。

信纸散落各处，她蜷缩身体，呕出一大口血，泪水从眼角滑落。从前的欢快场景一一闪过，她想笑，又被血液吞没。她好恨，恨自己无能不能护身边人周全，恨自己独活于世，无情可依，无人可诉。更恨他们的结局本不该如此。

她紧闭双目，泪水尽流。

岁岁平安，求不得。常常相见，是痴言。

满目疮痍身心惧，不知战火几时休。被战争夺取的年轻生命，谁来赔这一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