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旧街区，我缓缓睁开眼。

又冷又饿，又困又累。

右手感到一阵滚热，浓稠的鲜血沿着手臂滴落，手指动了动。

唇边，破损的伤口结起了痂，我婆娑的眼睛注视着同伴背叛离去的方向，久久的，整个人仿佛凝固。

巡逻的飞机仍在头顶盘旋，隆隆的噪音像催命的符。我该跑的，我该拼命迈开腿疯狂跑的。

可当万孚高光点亮我时，当凶煞的飞机就在我头顶收割昏沉的空气时，我苦笑着丢下了我唯一的武器，乖乖举起手投降。

粗鲁的男人非常不礼貌地拧过我的细胳膊，布满毛糙的麻绳扎上我的柔软皮肤，我被狼狈地强行押走。

眼神瞥过，全程在一旁欣赏的高官。

那嘴边玩味的冷漠，眸中温柔的笑意，割裂成两个不同的人在我的世界。

右手还是在淌血，我甚至分不清伤口究竟在哪。

不过没关系，这不重要了。我闭上认输的眼，伤情的泪水划下脸颊。

意志碎裂在孤寂的空旷原野。

这里是敌人的据地，这里也是无穷无尽的昏暗包围，黑土上，火红的烈火在跳动燃烧。

我是被锁在密不透风屋子中的俘虏。

燃不尽的火堆周围，有男人们和女人们的庆祝，载歌载舞。

耳边的欢声笑语很远，我被蒙住了眼睛，可我似乎还能看清月明星稀的天，就在我的头顶之上，有唯一一颗的星星。

忽然歌舞停了，烈火熊熊升起，在无生命的黑土大地间响起了生命融合的欢欣。那一阵阵的吟叫变得格外扎耳。

立志磨灭人类的文明里处处是沉溺人类原始的冲动。被禁锢住自由的周渺嗤笑。

高科技的金属大门打开，缓缓走进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顶着张程爻模样的男人。

在随之而来涌上的剧情中，周渺潜意识认同了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是背叛自己的同伴，是自己呕心沥血去爱恋的亡命同伴。

晶亮的眼眶中不知不觉涌出热泪，瞧着他依旧有不舍的爱意。心痛无比。

脆弱的睫毛下挂着未干的泪珠，美丽触到他的灵魂深处。

“为……为什么……”哽咽着问他。

“周渺，我可以爱你，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背叛你的阵营。”是了，她的爱人，从来不会被小情小爱给羁绊。

“不。”她感受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

“好。”男人走近，温柔地抚摸了她的侧脸，女人把脸亲昵地放在男人温暖的大手中，幸福温存。

男人嘴硬得要命的唇偏偏该死的柔软，抚慰着女人破损的结痂，气息交织，唇齿相抵。

昏暗中，谁都没注意到唯一的星星慢慢被黑云吞没。

流星划过，投入真正的黑暗。

“唔——”女人忽然痛苦得战栗，疯狂想挣脱，痛呼的声音被男人堵塞在了喉咙，男人温暖的大手死死抓住女人身躯。

另一只温暖的手，活生生掐进了女人右手的伤口。“唔、唔。”女人激出了一身冷汗，瞬间面色苍白。

啪嗒、啪嗒、啪嗒……

鲜红色覆盖黑红色浇灌在大地上。

是一大块被猛兽撕咬的伤口，边缘生出了灰蒙的腐烂，遮掩在厚实的衣服里，却在爱人亲昵时被剥离、被公示。

“这是我爱你，保护过你的勋章。”她的记忆跳出一副女人满满骄傲冲男人邀功的画面。

男人的狠招，脱去了女人半条命。

像此时周渺不可一世的骄傲被卑鄙的张程爻践踏在污秽中。周渺不服地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至少在她被幻境蒙蔽的全身心里，周渺真的这么认为。

两个意识不甘地交缠。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不对，不对……我那么爱你，你却只想剿灭我的理想！不对。可我还是爱你……

“还是不够吗？”张程爻退开几步，“那你要不要看看你最亲切的好友——唐稞栗呢？”

轻轻说：“她也是背叛你的人。”

如重锤痛击周渺。若半卸的右手摇摇欲坠挂在躯体上。

周渺冷汗密布的额头，摔倒在地，血性的眼抬起，艰难地发问：“你，说什么？”

脚踝的链子悄然无声。一个意识某时瞬间消散。

她面前的张程爻戏弄地再道：“唐稞栗，你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你了。”

“呵。”全身湿答答的周渺却意料之外地笑了起来。干净明媚的笑容，绚烂澄澈。

一如这片无生命的黑土之上第一次迸发出堪称奇迹的五彩缤纷的生命。

“张程爻”眨了眨眼，掩了掩一时间从心脏直抵眼眸的慌乱。

果然，她什么都能拆穿，“时元，别玩了。”

女人说完脱力地平躺在地上，那副模样像极了淤泥中的花，顶着张程爻脸的时元下意识想靠近。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时元。你可别对我动心。”

替她解开脚镣时，绚烂的花朵主动靠近他敏感的脖子，混着血腥的粗气撩拨在他的舒适点上。

他正享受呢，享受周渺带来的新奇感受。不知餍足。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有自信什么都不可能脱离他的操控。可下一秒坚硬的金属刀割穿了他的脖子，空气叫嚣着灌入。

主宰者第一次失败。

他不会死。可他的幻境第一次被打破。

【周渺。】

短暂消失时候，那双清晰的属于女人的清醒冷漠的眼，深深映在时元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如此惊艳得美丽。

【你将永远属于我。】黑暗走廊，青蛙玩偶轻轻掉落在寂静的木板上。

周渺喘着粗气睁眼醒来，身边角落里缩着瑟瑟发抖的苏沫。

回来了。可惜……没看到黎明。

幻境中，周渺持着刀干净利落地泄愤似的灭光了篝火边的每一个人，烈火倒映血光，熊熊点燃无边昏暗。强撑精神，不知打了多少个瞌睡。

某一天周渺再次醒来，终于望见了远处天际薄薄的亮光。

感染了不属于自己的执念。

黎明就要来了！胸膛中不自觉高涨起真正的喜悦。

可惜下一秒，我就回来了，周渺黯然地想。

随即眼神一凛，走到苏沫旁边，居高临下地踹了踹发抖的她，“起来，告诉我。昨晚你和张准淮做的所有事情，细枝末节，无微不至。”

“没，没有……”苏沫撇着嘴委屈极了。

砰！

周渺蕴着火气，拳头重重敲打在玻璃的画框上，一地碎片。

吓得好不容易爬起身的苏沫又顷刻“扑通”一声跪下，“对，对不起……我说，我说！”

冷漠的视线看向另外两个空间。

阿杰和老八那的怪物已经不见了，辛胗不知所踪，一切似乎很是平静安宁。

“很烦。就不陪你们玩了。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