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王宫静悄悄的,自赵懿安的母亲病逝后,晋王一直没有册立新王后,内廷事务现由五公子承运的生母——华夫人掌管。
赵承运十分喜欢她这个王姐,是以赵懿安同华夫人的关系还不错。
华夫人年近而立才有的这个儿子,自然宠得凤凰蛋似的,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在世,赵懿安才不相信他会被人欺负,赵小五什么性子她不知道,他不欺负别人还算好的。
华夫人舍不得教他,好在他还听她这个阿姊几句,好好的孩子若是平常家也就罢了,偏生王室的孩子却是轻易不能行差踏错的。
一行人顶着风雪,终于到了华夫人的锡华宫,没有通传,宫女直接请赵懿安进了内殿。
“你来了。”华夫人坐在榻上朝她招手,“坐本宫身边来。”
赵懿安行了个礼,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暖炉,往华夫人身边走去。
“唉。”华夫人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夫人这是怎么呢?父皇刚还跟昭庆提起您,说夫人您将内廷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却不知道多少繁琐事在里头,可是又有谁惹夫人思虑?”
“王上既这么说了,本宫这些日子倒也值了。”华夫人叹了口气,拨弄着手头的暖炉。
“这内廷里其余人倒也安分,只有那一位,多少事情是她闹出来的?”
“冯美人?”赵懿安若有所思。
“除了她还有谁,近来她也得王上的喜欢,生性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本宫虽名义上有协理之权,实际也名不正言不顺,便是管教她,怕她也是不服气的。”
华夫人语气淡淡,其间滋味自然只有她自己清楚。
“夫人妄自菲薄了,且不说别的,夫人您有小五,她就已经与您没法比了。更难得的是,父王敬重您,又有什么事不向着夫人的?”赵懿安淡笑安慰。
华夫人摇头,“傻孩子,你不懂,本宫要他那么敬重做什么?”
赵懿安不语,她却有自己的思量,热情和喜爱都是会消退的东西,自身要于他人有用、有分量方能长久。
华夫人何等聪明人物,何必舍本逐末?
华夫人多少知道她在想什么,赵懿安跟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有些不太一样,却也有相似的地方,就像当年闺阁里的她,未出阁的姑娘难免带了些不可一世的傲气。
那时的她看着后宅里争宠的妾侍们,和明明很渴望父亲却又不屑和妾侍相争的母亲,她心里实在不屑,觉得自己是骄傲的贵女,绝不会为了一个男子放下身段,绝不会!
却不知有些人的存在会让你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拥有他的全部,哪怕是一刻,也抵过漫漫等待的一生。
华夫人摸摸赵懿安的头,自嘲道:“瞧我,跟你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放下暖炉,朝赵懿安笑道:“行了,你一个年轻女郎,也别陪着我这个深宫怨妇蹉跎了,小五不乖,本宫却只有他了,好在那孩子听你的,今日他不在,你明日再过来。”
“昭庆却愿意陪着夫人,小五也乖巧,夫人且宽心。”
赵懿安含笑,只是她知道,自己又不是自家父王,终究解不了华夫人的心结,多说了两句,也就起身行礼告退了。
回到汾阳宫,赵懿安连忙往烤炉边一坐,再也不愿意挪动地方了。
“这样冷的天,实在是不想离开这炉子半步。”
云想给她端来温水净手,闻言笑道:“也不知刚刚是谁折了几支红梅就停不住,一定要给王上送去。”
赵懿安也笑,接过帕子擦手,看着窗边映雪的红梅,“那样好的颜色,自然也要给父王的紫宸殿添上一抹。”
云想一边将手里的铜盆递给身侧的宫人,一边对赵懿安道:“不过那位质子实在可怜,梁王倒也舍得把嫡子送来。”
听云想说起梁王,赵懿安手上顿了顿,不由得想起四年前。
彼时祁隽一役梁国大败,梁王率众来晋谈判,赵懿安时年九岁,庆功宴上,面对无数的羞辱嘲弄和屈辱,梁王脸上的笑容始终是那样谄媚而无害。
九岁的孩子还不大,记忆也不太牢靠,有的东西不久就忘了,唯有当日梁王萧成的那个笑一直映在她的脑海里,每每想起,带来的总是不安。
“他的孩子多着呢,便是嫡子没有了,不也可以再生。”赵懿安漫不经心说着,“只是我们却是犯不着为难一个孩子。”
云想忍不住笑,“比殿下还要大上一岁的孩子!”
赵懿安微惊,想起那个明显瘦弱的身影,倒是没想到要比她大一岁。
二人正聊着,就见暖香笑嘻嘻走进来。
暖香其人,可谓是这晋宫里第一活泛人,上下宫人没几个她不能说上话的,就是直接说不上话,也能托相关者帮忙说上几句。
两人正要找她,可巧她就来了,只是却不待两人开口,暖香率先说道:“殿下猜奴婢听说了什么,今儿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传出来的,说是……五公主撞客了。”
“听说前儿夜里就魇住了,嘴里一直喊着什么死呀活呀的,那么冷的天,她急得热汗直流,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云想闻言道:“听说前两日李美人罚五公主抄佛经,抄了一夜,第二天人就一病不起,为此华夫人还把李美人叫去好一顿说呢,可是这病引起的?”
赵懿安不知这事,有些奇异:“李美人何苦如此为难自己的女儿?”
实在有华夫人待小五珠玉在前,赵懿安没想到还有李美人这样的母亲。
云想不语,暖香笑道:“谁知道呢,五公主性子软,李美人怒其不争一时气急也是常理。”
赵懿安闻言,勾勾手示意暖香过来,暖香见状疑惑靠近,就被赵懿安一把拧住了双颊拉扯。
“常理个头,你再给我瞎说,我把你送去李美人宫里感受一下常理。”
暖香唉哟一声,连忙告饶:“错了错了,奴婢知错,殿下绕过这一次吧。”
说罢又眼神示意云想。
云想看得十分开心,只给了她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气得暖香又是喊云想姐姐,又是告饶的。
三人闹过一阵,暖香摸了摸通红的脸颊,继续道:“前面那些不是最奇怪的,奇的是发热的第二日早上一醒,五公主就全好了,只是身子还弱些,而且你猜怎么着,她居然问翠荇今夕何年,这可不怪了,若说病一场不记得日子无可厚非,哪有连年份也忘了的?”
“这倒是。”赵懿安低头思忖,一时想不明白。
却没有看到一旁的云想听了暖香的描述后,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