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送来学习的这批族人，大多都是雄子，只有两个是雌兽，还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想来是因为教学地点在主峰，成年雌兽进进出出引人警惕，对前来学习的雄子也是一种干扰。

虽说这些学生或其家里人将他们送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学习医理，顺便看看族长口中能养育出更健康雄子的大巫，是否徒有其表。

宋则却并没有急着给他们开班授课，相比起已经跟他学习了三个多月的孤儿洞的孩子们，这些族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还更差些。

尤其这些雄子都是家里娇养大的，早已习惯了别人主动将最好的东西送到他们手里，现在要他们学习又劳动，可不是件容易事。

不过，宋则这三个多月的老师兼校长也不是白当的，对付这样的学生，已经有一套成熟的预备方案了。

在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和陌生的阶段，主要任务是适应环境，融入新集体，宋则并没有布置强制的学习任务，就连有人躲懒不参加早操，也没有被惩处。

一个星期的新手适应期后，宋则将有主动学习能力的人任命为小组长，并推行工分制，将每日下达的学习和任务与工分挂钩，工分高低又与饮食、娱乐等待遇挂钩。

工分高者，可以优先享用当日最美味的食物，也有优先使用娱乐区设施和音乐道具的权力，每隔几日，表现优异的还能获得一些小奖励，有时是一双防水又柔软的皮靴，有时是一壶酸酸甜甜的果酱，又或许是悬挂在厨房横梁上烟熏了几近一个月的火腿……

这些奖励虽然并不是什么珍宝，但也不是以前的他们能够做出或者换到的，更何况，奖品背后代表的是一族大巫的认可，这样的荣誉已经超过了奖品本身的功能。

能拿奖品回家的族人，无不感到骄傲自豪，他们的家人更是忍不住逢人都要夸耀。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人人积极学习，抢做任务的现象。

人手充足后，宋则将医疗小组炮制的伤药略作包装和标记，族中的狩猎队自此开始配备了医疗包。

巧手与墨竹成家后，因墨竹流产修养的缘故，两人并没有搬离主峰，宋则便依然由巧手带领裁缝小组，同时兼任制陶小组的指导员。主峰上的学生便人人都有了一套合身的蓝色麻布衣，被宋则称作“校服”。

驭生主管的制陶小组已经可以烧制出绘有彩色图文式样的陶器了，如今他们用餐时的炊具、餐盘和碗碟也都奢侈地换成了陶器，每一批中最精美的陶器正摆放在族长夫夫和大巫的卧室中，接受着每一位造访者艳羡的目光。

说到艳羡，现在孤儿洞中最令人艳羡的就是小雄子羽了，他的年纪虽然才刚过十岁，却是他们中最善烹饪的。同样的食材和调味品，在羽的手中总能比别人做的更美味。

有些只是宋则在讲课中无意间提到的新鲜食物，羽却能用心记下，课后四处搜寻相似的食材和调味品，结合宋则提到的做法，创新出新的菜谱。

因此，尽管他的年纪偏小，但宋则任命他主管烹饪小组时，却无人有异议，大家反倒都很支持。

只是最近，他的主要心思都要放在研究增长食物保质期的方向上，为丰富冬季食谱种类提前做准备了。

因而，当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飘落而下时，虎族的族人守在山洞的火堆旁，端着陶碗饮下一口热乎乎的肉汤，再看看山洞外自家小雄子身穿兽皮裘衣肆意嬉笑打闹的样子，一时竟有种“小小冬季，不过如此”的嚣张感。

似乎是忘了去年的今日，自己还在为家里的小雄子能否熬过这个冬季而发愁，而他视若珍宝的小雄子也还只能瑟瑟发抖地裹着兽皮毯子，缩在山洞的角落里避风。

虎族主峰，宋则和雪崖各自手捧一杯果酱冲出的热饮，盘腿坐在火堆旁，看着山洞外飘落的雪花，心思也随之飞扬。

“多亏有你，今年的冬季，族人都好过许多。”雪崖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轻盈地四散而去。

宋则承认自己有功劳，却也无意冒领他人功劳。

“我虽教了些本领，但这里的一器一物都是学生们做出来的。他们成长的很快，有些事情，即便是我亲自动手，也不见得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雪崖微微摇头失笑，“你的慷慨总能令我惊讶。”

“我们受部落供养，在有余力的时候回馈一二，也是应该的。”

宋则教导出的医疗小组、缝纫小组、烧陶小组、烹饪小组，在有了固定且优质的产出后，自然而然转化成了医疗产业、制衣产业、烧陶产业，以及食品加工产业。

这些产业产出的产品，第一批优先供给了族长、大巫、族中长老等管理层，第二批则允许学生用他们的工分来交换，第三批才对族人开放交易。

在雪崖看来，宋则这是将他自己私有的技术和物品，转为虎族部落公有且人人都能享有的，和部落中那些守着自家秘密越发年老成精的长老们相比，无疑是慷慨的。

但在宋则看来，产品自生产出来，除了自用便是为了交易流通。

在这场交易中，他换出独有的产品，换回的却是族人的认可和敬重，无形中增加了自己的话语权。

他得了民心，树立了权威，族人改善了生活，这样的交易本身就是双赢。

除此之外，人们对于物质的欲望和需求是无止境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等族人习惯了更舒适的布衣皮靴，他们还会愿意忍受粗制滥造的腥臭兽皮裙，以及赤脚走在有着尖锐碎石的冻土地上吗？

一旦需求增大，又有足够自保的实力，部落与外族的贸易往来也会自然而然地增多。

贸易意味着流通，而流通不仅包括物质的流通，也包括信息的流通。

他需要能打造兵器的金属矿产、需要至少一个备用的盐矿、需要能稳定种植结出足够饱腹果实的种子、需要能替代棉花、羊毛纺出更轻便保暖的布料和毛线……

他更需要的，是这个世界地理环境的信息、是矿产等资源的信息、是其他部落种族及习性的信息、是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自然灾害的信息……

初来异世，他觉得能活在这个没有丧尸病毒的世界已经够好了的心态，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的他，想更用力地过好每一天。

没有人比来自丧尸末世的他更懂得自然灾害和人类作死的能力有多强大，也没有人比来自科技文明的他更懂得如何让生活变得更加舒适。

但眼下，如何度过异世界的第一个冬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听说，部落中未成家的成年雌兽会在第一场雪后出发，去其他部落过冬？”

“是的，冬季一向是重要的繁衍季，族中没有成家的单身雌兽，要想在来年诞下幼崽，必须去其他部落寻求机会了。”

雪崖继续道，“大家总是很难信任外族人，好在我们部落的雌兽有一身温暖柔软的皮毛，还有在冬季狩猎到猎物的本事，如果有难以熬过冬季的雄子，他们就有了陪伴雄子度过冬季的机会。”

“既如此，如果能带着食盐和果酱过去，想必，其他部落的雄子会更乐意吧。”

捧着温热果茶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五彩陶杯，宋则微微蹙眉道，“以防去到的部落还没有火种，这些雌兽出发前还是过来再接受一场规范用火的培训和考试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允许族人向外族传播火种，雪崖深深看了宋则一眼，对方恬静闲适的模样，似乎一点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足以改变其他部落的存亡。

“则，今冬之后，你的名字，将随火种，远播万里。”

“如此，虎族的名声，也将随火种，远播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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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季，对于虎族族人来说，尤为不同些。

趁着冬季还没有彻底冷下来，正准备撒丫子去往外族的单身雌兽们临行前收到族长命令：要求他们前往主峰参加培训，只有培训后考试通过的雌兽才能出发。

对培训和考试一无所知的年轻雌兽们，还以为是像丰收庆典上聆听大巫传授用火一般，带上耳朵就行，却不知这次还得带上脑子。

直到他们在比他们还年幼的小雄子的一对一监考下频频出错，频频被打手掌后，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从挑选柴火，到选定位置搭建简易火塘，再到击打燧石点火，最后还要牢记并背诵安全用火规范以及火情处理条例。

一条条，一件件，看似简单，他们做起来不是漏了哪一步，就是忘了哪一条，一次又一次的重来，让他们越来越怀疑人生。

直到终于考试通过的他们，每人怀里抱着一个竹筐子，被孤儿洞的小雄子们轰下山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终于从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回到了现实。

他们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可打开怀中竹筐的那一刹，眼睛却有点热热的湿湿的。

竹筐里放着几块燧石，两支火折子，一竹罐盐粉，一陶罐果酱，一包烟熏过据说可以保存一整个冬季的肉干，还有一件鞣制得干净又柔软的毛皮斗篷。

据说这年的冬季尤为寒冷，可在外族做客的虎族人却说，这是他们过得最温暖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