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之上，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万分危急的时刻！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掀起惊涛骇浪，那高达几百丈的浪花背后，隐藏着一张足以吞噬天地的血盆大口，正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白沐澜咬紧牙关，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振作精神。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揽住无常，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船夫，毫不犹豫地连续施展了四次大闪之术。每一次瞬移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妖力，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湖水的咆哮声。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带着无常和船夫脱离这片危险之地。终于，在跨越了千丈之遥的湖面后，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岸边。

一踏上岸边的土地，白沐澜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总是那样强大、可靠，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妖力，永远不知疲倦。然而，此刻的他却尽显疲态。毕竟，他今年才仅仅十五岁啊！在这个本应在父母庇护下享受无忧无虑生活的年纪，他却早已肩负起沉重的责任，在这残酷的世界中独自闯荡，独当一面。

无常站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担忧，他清楚地看到了白沐澜的力不从心。他伸出小手，紧紧握住白沐澜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狐狸，你还好吗？”

白沐澜低垂着眼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沉默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扶我一把，我没事。”说着，便借力无常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来。尽管他努力挺直了身子，但那苍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这显然是过度消耗妖力所导致的后果。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悄然握住了白沐澜的手。白沐澜心中本能地涌起一股抗拒之意，他一向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自己。但此刻，头晕目眩的他实在没有力气去反抗。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柔和的灵流缓缓注入自己的体内。这股力量并非妖力，然而奇怪的是，他体内的妖丹却没有丝毫排斥，反而隐隐有些愉悦地接纳了它。在这股灵流的滋养下，他原本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白沐澜微微侧目，这才发现原来是那个船夫。

“知道什么叫做治疗了吗？”船夫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教诲的意味。显然，他是一位主修治疗的人族修士。

白沐澜抿紧嘴唇，没有回答。他心中清楚，自己所擅长的是用毒之术，与治疗之道可谓是南辕北辙。

船夫似乎看穿了白沐澜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妖力的确强劲，但每次使用都毫无保留，一股脑地全部倾泻而出。这种方式在面对实力比你更强的对手时，是极其危险的，很容易让自己陷入绝境。”

白沐澜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多谢指教。”然而，他那葡萄色的眼眸中，与其说是乖巧顺从，倒不如说是隐藏着一丝不屑。在他看来，自己的修炼之路本就与众不同，这些所谓的经验之谈，未必就适用于他。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了沉默。三人这才有心思将目光投向湖中的景象。

眼前的场景宛如人间炼狱，惨不忍睹！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将所有的空气都挤压碾碎，湖中的那张巨口如同无情的进食机器，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亡命的气息和绝望的呼喊。有的鱼被整个儿吞入口中，瞬间消失不见，而有的鱼则来不及逃脱，被锋利的牙齿拦腰斩断，残缺不全的身体在湖水中挣扎、漂浮。各种稀奇古怪、惨不忍睹的死法在这里一一上演，即便狂风暴雨倾盆而下，也无法掩盖空气中那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

无常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白沐澜的手，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以想象，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目睹这样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内心该是多么的恐惧和伤心。

白沐澜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无常，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无常的肩膀上，葡萄色的眼眸中光芒明暗闪烁，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相信我们吗？”

无常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说实话，他的心中有些迷茫，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相信。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

白沐澜似乎看出了无常的心思，他放在无常肩膀上的手移到了无常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温柔地说道：“我们即便站在这里，只是充当一个旁观者，就像周围那些妖族一样，这些受伤的鱼也难逃一死。而且，别说我们了，就算是我师叔那样的强者，甚至是妖帝级别的大能亲临，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无能为力。适者生存，这是世间的法则，并非我们所能左右和改变的。”然而，他的声音在冰冷的雨滴冲刷下，无论多么温柔，听起来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凉意，仿佛能直透人心。

一直未曾开口的船夫此时却突然插话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我还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呢，可有的人，生来就站在罗马！你白沐澜又是什么人？五岁便离家闯荡，六岁就拜在两位妖皇门下学艺，十二岁突破妖王境界，十四岁登顶妖皇之位……你早已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强者！”船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满，似乎对白沐澜的成就有着别样的看法。

白沐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烦躁之意，他毫不客气地回怼道：“我能达到今天的高度，固然有一部分是天赋使然，但更多的是我日日夜夜不懈努力、刻苦修炼的结果。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岂是旁人能够想象的？我付出了这么多，又凭什么不能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眼中对船夫原本仅存的一点好感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船夫却出人意料地赞同了白沐澜的话：“能，当然能，我没意见，谁都没意见！”然而，话锋一转，他又将矛头指向了无常，“但是你知道身旁站着的是谁吗？你现在教他这些道理，如果他日后一心向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万一他心中生出半分邪念，那人、妖、魔三界都将不得安宁！”

白沐澜闻言，立刻伸出手捂住了无常的耳朵，他不希望在无常如此单纯的年纪，让这些充满恶意的话语玷污了他的心灵。“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先对不起他，他不过是在讨回自己应得的公道，这是你们欠他的！”白沐澜顿了顿，低头看着怀中乖巧的无常，眼神瞬间变得温和起来，接着说道，“更何况，我相信他！”

船夫冷哼一声，转身欲走：“你真以为你能相信他几年？这世上又有谁会真正相信他？还是你以为你们之间的感情会有什么善终？又或者是……你对他动了真心？”

白沐澜望着船夫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温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和决绝的杀意：“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倘若有一天，你所说的话并未应验，沐澜必定亲自登门拜访！”说到“拜访”二字时，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船夫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阁下当不起，子虚山，乌有氏。”

白沐澜听着这明显敷衍的回答，低声自语道：“不想说就别说，还子虚乌有。”同时，他缓缓松开了捂着无常耳朵的手。刚才，无常乖巧地将脸埋在白沐澜的胸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狐狸，我怕。”无常弱弱地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那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白沐澜看着无常，眼神中满是心疼和温柔，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无常的头，笑着安慰道：“害怕的话，我们就不看了，走吧，我们回去。”白沐澜平日里很少笑，但每当看到无常，他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会心的笑容。

“嗯。”无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人生在世，谁又能避免经历几场血腥残酷的杀戮游戏呢？或许，见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吧。只是，当一个人杀戮过多，是否就会在这无尽的血腥中迷失自我，忘记了最初那个纯真善良的自己呢？

此时，雨势已经变得很小很小，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