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仲面无表情径直往宿舍里走,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对仲觅秋的人际关系毫无所知,路上怕遇到认识的人但她不知道,会暴露出仲觅秋不对劲来。
大概是她太气势汹汹了,路上没遇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
仲觅秋一路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广仲,直到进了宿舍。
广仲沉默地坐到仲觅秋的书桌前,双手老老实实地插进兜里,眼睛也不敢随便乱转,这是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宿舍,于是她呆坐着,等仲觅秋回来接手身体的控制权。
她本人这会儿正在露台躺椅上晒太阳,睡一会儿还好说,时间久了,刘翠翠要是叫不醒她,怕是会直接送医院里去,到时候等她回去自己壳子,医生就会发现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因为睡得太死而进医院,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但仲觅秋还期盼着小菩萨能看看她给她写的日记,那漂亮本子就单独一本放在电脑旁边,伸手就能拿到,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可广仲就是不动弹,急得她恨不得自己翻开放到她面前来。
“怎么不动?快翻开看看啊。”看完能给我写个回复就更好了。
两人隔着维度,拥抱着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朝不同方向使劲。
广仲等了许久,自己也没回去,倒是明显感觉到这副身体是越来越冷了,脚趾头都冻得发麻,可这屋子里的一切东西她都觉得自己不好随便使用,于是她想了想,果断地爬进了被窝里。
仲觅秋灵魂状态倒是感知不到温度,她原本还有些失望,但看着广仲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她又开始期待广仲能玩手机,一点开就可以看到那张为她而拍的中秋赏月照片了。
但是没有,广仲躺下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安安稳稳地盖好被子就那么干躺着,一动不动的,仿佛在酝酿睡意。
仲觅秋也爬上床,钻到靠墙那边,侧着身子躺下,和广仲枕着同一个枕头,就那么凝视着她,瞧她颤动的睫毛和滚动的眼皮,瞧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侧脸。
“小菩萨~小菩萨~你在想什么?你会在想我吗?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仲觅秋笑容顿了顿,“你会......”
会不会怨恨自己只能在这种时候出来?
仲觅秋其实能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和想法很奇怪,但她并不想控制:有什么可控制的,小菩萨就是我的呀,我看的也是我自己,谁管得着呢?谁也管不着!
仲觅秋也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思,她知道多重人格是种精神疾病,她的成长经历会得这个病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生病嘛,想治愈是需要配合治疗和吃药的。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也不想去治疗,她觉得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所以她希望她能一直陪着她,放弃治疗的话,病就一直在,自己也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去验证对方还在不在。
她就是在的。
但若要说她真的完全肯定广仲就藏在她的身体里,住在自己灵魂的背面,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消失的话,也不是那么回事。事实上,仲觅秋掌控身体的每一秒,她都隐隐不安。
因为她们的存在关系就像彼岸花和叶一样,彼此相知,却无法相见。
有时候,仲觅秋也会想,为什么是这样呢?为什么她生病也生得这么不顺呢?她查过那些精神疾病的发病情况,各种各样都有,所以她对自己这样的情况不太满意,她能见到她的机会太少了。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避免自己去想这个无解的问题。
广仲表面躺得安详,心里还是蛮着急的,当仲觅秋的手机响起,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曲璇打来的电话,同时还发现有很多条微信信息。
她垂眸看着名字,思索自己要不要接。
响了许久,被挂断了,但很快再次响起,这次广仲接了。
“喂。”
对面曲璇的话就很密很急切了,几乎是电话一接通,她就噼里啪啦地吐出一大堆关心和询问:【你现在在哪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听说大饼找你麻烦了?他打你了是不是?他个丑八怪,臭水沟里的老鼠,下水道里的蟑螂,我们还没找他麻烦呢。我买了车票,今晚就回校,这事就得闹大,不然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骂骂咧咧一大堆,广仲勉强从她的愤怒中,了解了一部分前因后果,却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欢迎她回来,她无法为仲觅秋做主。
曲璇骂完才发现广仲一直没说话,【你还好吗?说句话啊,你现在怎么样?】
广仲清了清嗓子,“我没事,现在一个人在宿舍里,他没伤到我,反而是我打了他。”
曲璇嘘了一声,【那就好,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待会儿估计有人会来找你,你就照实了说,把他们那层虚伪恶心的面皮都给揭了......】
大饼今天当着操场上那么多人的面追着仲觅秋打,那么多人都听见她喊救命,还见义勇为地上前帮忙拦着了,跟那天在办公室里只有本班人知道的打架概念完全不同。
这消息捂不住。
广仲稳稳当当地继续听她边骂边述说大饼使手段想强迫仲觅秋答应被他包养的无耻之事。
曲璇:【我看那些包庇他的人还能不能装聋作哑了,就是要把这些污秽的事拉到太阳底下来说,让阳光照得这些阴沟里的蛆无处可躲。】
广仲摸不准仲觅秋什么时候能回来,因为每次穿越的时长都不同,也没有规律可言,如果她没及时回来的话,那自己就要替她做主了。
想到这里,广仲坐起身,披着棉袄,耐心地听完那些车轱辘嘱咐,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挂断了电话,广仲忽地看见手机壁纸,朦胧的圆月,和笑着的仲觅秋。
仲觅秋喜滋滋地趴在她肩头,“好不好看?”
“如果你也能拍一张照片给我就好了。”她又很遗憾。
余彩却在这时回来了,她也是听到了消息赶回来的,马小荷也跟在她身后,见着广仲,很认真地关怀她,“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
广仲:“我还好。”
余彩没说这事儿其实是齐寻柳特地给她打电话说的,毕竟她在图书馆里一心学习,并不会及时关注到这些。
齐寻柳表现得特别幸灾乐祸,把余彩都无语到了,这货不记吃也不记打,满满当当就只有一个男人的恋爱脑,僵尸看了都害怕。
“没想到大饼是这样的人,告白不成还打人,有暴力倾向吧这人。”余彩皱着脸。
广仲都习惯了,毕竟她每次穿越,都是拜这些脑残所赐。
所以隔离,必须隔离。
仲觅秋见得就更多了,但她习惯不了,“要是我那克老板的本事,变成克这些追求者就好了。”
真能这样的话,那真是想想都要高兴死了,一下子解决两个大麻烦。
“而且他块头那么大,我感觉他能把人打死。”马小荷也点头,还继续说:“他今天那样子好恐怖,真的像要杀了你一样。”
广仲一愣:“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人不在现场吧?
“你不知道?”余彩说:“有人拍了视频啊,现在的人,家里着火了都得先拍个视频发朋友圈。”
广仲蹙眉,被录下来了,不是好事。
余彩其实也觉得仲觅秋挺倒霉的,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看开点没别的办法,“他们还是有点自觉,把你的脸打了马赛克,不熟的人应该认不出来。而且,我觉得学校应该会处理,不可能就这样让他们把视频到处乱传的。”
广仲:“......”
学校派来处理这事的老师来得不快,但也不慢,不过来的不是跟仲觅秋有过节的辅导员许欢,而是系里几个她们不太熟的女老师,不过其实无论是谁来,广仲都是不认识的。
老师们都表现得很和气可亲,温声软语地安慰她一番,然后才询问广仲今天的具体情况,“你别怕,如实说就好。”
广仲觉得这会儿她应该啪嗒啪嗒狂掉眼泪,让所有人看到她的恐慌和害怕,但她实在没有这个技能,只能低着头,眼眸低垂,作委屈状。
姿态摆了好一会儿,安抚的话也听得差不多了,广仲才把刚刚曲璇说的那一堆,挑挑拣拣地吐露出来。
这些女老师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男学生想要包养女同学的事情,脸都僵住了,“别怕,我们学校是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们都会保护你,往后再有人跟你说这种污糟话,只管来找老师。”
仲觅秋在一旁托腮看广仲演戏,还有心情说她演得不好,台词也不行,说得平铺直叙的,这方面很不如自己,小菩萨是个耿直的性子,动手不动口,跟自己恰巧相反呢。
余彩和马小荷听得目瞪口呆,她们不知道之前还有这一出,只觉得三观都受到了一遍洗礼。
又深深觉得大饼怕不是有病。
虽然老师说得好听,但事实上仲觅秋觉得这事儿也不会有很大的水花,那些说要包养她的话除了曲璇外,都没第四个人知道,顶多就是打她的事情要挨处罚,但是说起来也没真打到她,反倒是被突然到来的广仲给反杀了。
不过他和许欢那桩贿赂的事情,说不定能被扒出来,毕竟不明钱财的来源,还是很容易查清的,就看那些人愿不愿意扒了。
“你不用担心,我肯定给你讨个公道。”老师信誓旦旦的,又让广仲好好休息,怕她被今天的事情吓到,还让余彩和马小荷照顾好她,多看顾点,叮嘱完才离开。
广仲沉默地目送她离开,她倒不是很关心这些,反正仲觅秋很快就要进她的锅里,这些事情根本伤不到她。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么久了,她自己的壳子在那还躺得安不安稳,刘翠翠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