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神色晦暗,低下了头。
迷雾似多了一点耐心,看着她偏向一侧的脸庞,语气轻柔了许多,“还有什么问题?”
梨花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王府的暗桩是不是都没能活下来?”
迷雾能来这里找到她,想是王府的惨状他已知晓。
想着她们如此拼死救下她,她现在心口无比疼痛,像是无数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才感觉身为杀手,自己太不合格了,不够冷血无情,实力不够强大到足以保下每一个人。
李大娘还帮助过她好几次,这样萍水相逢的人却为了自己豁出了性命。
迷雾声音冷到了冰点,“你当务之急是忏悔没有完成任务!”
突然的声音吓得梨花瑟缩了一下,她惊惧的眸子看向他,楚楚可怜。
她还沉浸在那些陌生人为她去死的悲伤里,是否会有惩罚她还没来得及想。
此刻,她想到那些冰冷的桶,上方往下滴滴答答的水声,顿时牙齿冷颤了一下。
她的脸色瞬间唰白,全身没了血色,她僵坐在位置上,任马车摇晃,身体拍打着窗柩。
迷雾看着她神色起伏,想是自己说得过于严厉了,放缓了声音,“任务失败也不怪你,那淮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心疼地看着她,拿起的手又放下了,好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可想着孟淮与她的亲密互动,是该叫她反省的!
两人不再言语,最后马车停在了官道上,一旁的客栈人烟寂寥。
迷雾叹了口气,“旁边的马车里备好了干粮,你走吧!”
梨花才恍惚看着窗外的马车,车篷布满灰尘,几乎已经看不出马车原来的颜色。停在所在的马车旁,显得格外寒酸。
梨花低垂着脸没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为什么不直接给她一匹马,还要多浪费个车夫,她扶着车夫伸过来的手臂,坐进了狭小的马车里。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撩起脏兮兮的窗帘布,低沉着声音问道:“姐姐怎么办?”
梨花记得姐姐还在紫宸宫,任务失败想是没有暴露她。
“她回白虎王城!”迷雾惜字如金,看着她眼里投来殷切的目光,只说了这些。
梨花有点生气,师兄妹几人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些年,为什么迷雾能做到如此冷漠,他老是把其他人当成工具,这点她很不爽。虽然她任务失败了,她该受到惩罚!
梨花的眼神清冷了不少,但是还是死死盯着迷雾。
他轻笑了一声,“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他准备走了。梨花不知道,她总是例外的,换个人别想听见任何话。
梨花的声音再次低沉下来,表情也木然了许多,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从喉咙艰难地问了出来,“大师兄是不是死了?”
原本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此刻仿佛被瞬间吸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梨花都以为得不到回答时,迷雾只说了一个字戛然而止,“是!”
他的声音刚落,梨花的呼吸仿佛停滞了,过了好久她才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怎么死的?”她的嗓音突然沙哑,冰冷,从喉结挤出了这沉重的话。
梨花的眼睛通红,仿佛泣血般,迷雾愣了愣,深呼吸一口气,“任务暴露,被暗杀了!”
“谁干的?”梨花压抑着嗓音,低声咆哮着。
“不清楚,想是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关于血莲花的秘密,还在调查。”迷雾平静地说。
他不再给她问话的机会,“你启程吧!”
话毕,豪华的马车向东边回驶,车轮滚滚向前,扬起一片尘嚣。
梨花依旧保持着侧身看向窗外的动作,她的嘴里重复着,“血莲花……血莲花……”
血莲花自然与孟淮兄弟二人脱不了干系!
她恨恨地想着,之前在殿外偷听的消息,原来说的是大师兄的死讯,她一定要查清真相!
“启程!”她朝马车外喊去。
好不容易撑到午膳后,孟淮便想找借口回府,“今日骑马甚是疲累,本王这等孱弱之人回去恐要休养好些时日!”
“淮王爷,谦虚了!本王亲自送淮王爷回府方才放心。”玉稷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孟淮,他的视线好几次落到细雨身上。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王府门口,孟淮下马车朝玉稷鞠了一躬,“承蒙大王子不嫌弃,今日骑马甚是拖了后腿。”
“今日也无事,明日便要启程回白虎王城了,到王爷府上讨杯茶水喝。”玉稷也双手抱拳,鞠了一躬。
然后不经孟淮的同意,抬脚便往府里去。
孟淮哪里知道此人如此厚颜无耻,赖在府上不走。
他的眼神看向了王闻,府上腥风血雨一遭,此等场面要是让玉稷看了去,不知又要生什么波澜。
好在王闻淡定朝孟淮点了点头。
他半眯着眸子看向细雨,只见她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玉稷在,想将细雨关起来想是不能了。
细雨虽面上没什么表情,她也庆幸玉稷突然的抽风,竟让自己躲过了孟淮拷问的时机。
前院正殿,玉稷熟门熟路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淮王爷,你可不能吝啬那白虎须!”
孟淮一个眼神示意,李云海连忙跑下去吩咐上茶。
玉稷像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二愣子,转身便调戏细雨去了,“细雨姑娘,明日便启程了,不知你行李是否收拾妥当,可要在下帮忙?”
细雨眉头微皱,轻咳了两声,才回答道:“不劳大王子操心。”
这对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孟淮,细雨明日便要走,自己也没合适的理由扣下她,要么直接禀明城主将事情的原委说明白,可他不愿这样做。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孟淮的思绪,“王爷,城主召见。”侍卫疾跑上前禀道。
孟淮装作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玉稷,“这……”
玉稷也从善如流,起身告辞,“既然王爷有公务在身,那在下也不便打扰,明日一早马车在王府门口等着姑娘。”
说罢便转身离开。
孟淮又看了细雨两眼,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道:“细雨姑娘回去收拾行李吧!”
等孟淮进宫后,见到殿内坐着的勾陈国使臣,不好的预感随即产生。
“见过使臣,见过王兄。”
“淮王爷,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使臣说道。
“想是上午骑马有些累了。”孟淮答道。
听见他的话,使臣朝孟章看了看,“淮王爷,今日吾收到帝京紧急传信,皇太后病重,药石无医。王爷福泽深厚,似有祥光笼罩,太后老人家若得见,定能心宽体健,福寿绵延。”
这话让孟淮愣在了原地,孟章随即说道:“淮弟身体倒不算康健,只是小时机遇幸捡回一命,若皇太后能借此运道,是淮弟之福。”
得了这话,那使臣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吾准备明日启程,不知王爷可有什么安排?”
话里的意思明了,孟淮也深知自己被安排前往勾陈国了,只得附和道:“听从使臣的安排。”
使臣见目的已然达到,并未多做停留。“既如此,那明日吾在南门恭候王爷!”
待人走后,孟淮才抬眼看着上首的孟章,只听见孟章叹息了声。
“正好,血莲花也在你处,直接带着去吧!”孟章疲累不已。
听见兄长这话,孟淮像是当头棒喝般,登时抬头再次看向他。
孟章眼里充满了怜惜与不舍,他没有多余的话,“保护好自己,必要时候将血莲花给他们就是。”
孟淮没想到,王兄舍得那唯一的一株血莲花,竟是为了救自己。
“血莲花只这一株!”孟淮提醒道。
“血莲花是死物,你要平安回来!”说罢,便起身朝后面走去,不忍作别离,当是放他出去玩一遭。
孟淮看着孟章的背影,五味杂陈。自己现在才感觉到兄长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兄弟情,圣物血莲花都不及他可能存在的危险重要。
往日但凡多了一点公务,自己就想撂挑子,此刻给他的心上狠狠一击,原来自己如此不成熟,不懂事。
他慢慢往殿外走去,他的心里也无比紧张不知将要面对什么。
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回头看了看紫宸宫,在灰暗的灯光下它显得寂寥落寞。
孟淮进宫的间隙,细雨摸索到梨花的住处,在里面翻箱倒柜,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她站在院子外,看着周围的下人房没有阳光阴暗无比,突然她盯着某处着了神,随即轻笑了声。
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梨花恐怕也没想到,在逃难之际,自己的私藏竟然还能被找到,不愧是梨花的好姐姐,不会让身为财迷的妹妹落下一点财产。
细雨花了一个时辰才将她发现的所有地点清了个遍,她掂了掂手里脏兮兮的包裹,抿了个满意的笑容,从来都没对梨花敛财的速度感到怀疑过。
回到长兰阁,细雨将素芝支使得远远的,“你去帮我找李总管要点防虫的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素芝点了点头便去办事了。
这时,细雨才将刚才藏在窗台下的包裹拿出来,一一打开后重新分装,她拿起了那瓣血莲花,这是那丫头受伤才换来的,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好。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细雨悄悄来到了湖边,她手里提着食盒,在湖边一处隐秘的角落停了下来。
她将食盒的糕点一一拿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只知道你叫李大娘,虽然我们都是谍者,杀手,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梨花。”
谁又能真正的无情?
她将糕点一点一点扔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