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别动,锅烫,我来处理。”
苏映溪紧走几步过去,没让吴拂雪碰刚被烧过一轮的锅。
“下次做饭记得把火看住了,万一烧着了锅,先闭火,再盖上锅盖,可别端着一整个大锅出来。现在这是有雪灭火,那万一是春天那种天干物燥的时期呢?再把周边全烧着了……”
苏映溪一边善后,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像妈妈以前教授她生活常识和技能时那样,尽可能说得浅显易懂,让小孩子也好理解,免得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时,还是不会处理。
她说,吴拂雪就听着,直到锅里的菜被过了一遍水,去除表面落的浮灰,再重新调了一点咸淡口味,最后盛出到盆里。
善后完毕,苏映溪把菜盆放到屋里的桌上。吴拂雪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们是谁啊?”
年少的姑娘仰着头,好奇地打量新出现的陌生人,与此同时,苏映溪也垂头近距离注视着吴拂雪的模样,心道:“我是你闺女。”
“我是你爸爸妈妈的……故人。你爸爸叫吴致远,妈妈叫陆睿环,对不对?”苏映溪想了想,如此回答她。
“我与你的父母在很多年前相识,如今我恰巧路过你们的住处,就想来瞧瞧你们一家过得如何。”
“哦。”听到对方准确地叫出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吴拂雪就没再怀疑,告诉她说:“他们白天要上班,现在都在厂里,到晚上才会回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不回来吃午饭吗?”苏映溪问:“单位不是离家挺近的吗?”
“他们忙,早上会做了饭带去单位,中午匆匆忙忙吃一口就还要和工友们一起工作。”吴拂雪解释道。
苏映溪微微挑眉,心想姥姥和姥爷这时候忙成这样吗?从单位到家,折返一趟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吧……
“那你中午吃什么?他们早上做饭时,会留出你的午饭吗?”
吴拂雪摇摇头,“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我早上起得晚,他们走得早,而且他们每天早饭都吃面条,面做好了不马上吃就会膨胀成一坨,所以他们不带我的份,我也不爱吃,起来以后自己做点别的吃的。”
苏映溪:“……”
好一个放养娃儿的模式。
她小的时候,不管妈妈有多忙,是上夜班还是上白班,都会给她做好饭留在厨房,然后交待爸爸在饭点的时候把东西热好了给她吃。
这么一比,她比吴拂雪小时候更幸福,家人把她照顾得更无微不至。
不过……
苏映溪看着兴致勃勃已经自己盛了一满碗白米饭的吴拂雪,她端着米饭进屋,坐在桌边迫不及待地品尝自己的手艺,夹起被二次加工的菜入口咀嚼。
吴拂雪做的是一份炒白菜。白菜是储存的秋菜,叶子已经有点干了。菜里头还有两根切成小碎块的玉米肠,油水放得很足,调料也充沛,菜闻起来很香。
吴拂雪舀着菜拌饭吃,一口接一口,让人看了也觉得有食欲。看样子,吴拂雪对今日的菜品还挺满意的。
印象中,她老妈跟她提过自己小时候自立更生做饭吃的故事。妈妈说她不喜欢吃清汤寡水的面条,更不喜欢每天早上都吃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喜欢吃油汪汪的蛋炒饭,喜欢煎馒头片就着一点点的腐乳吃,还喜欢吃海鲜味的方便面,每次一煮就是三、四包的样子,连面条带面汤全部吞下肚也不感到撑。
吴拂雪胃口好,能吃能睡的身体也好,还从小磨练出了一手的好厨艺,但相对的,她在吃喝上花得钱也在上涨。加上平时吃零食喝汽水买冰棍儿的零用钱,每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吴致远曾经打趣说,自家姑娘以后个子长多高,他养孩子的钱就得堆多高。现在看来,这话说得很写实。
苏映溪暗叹,幸好她姥爷和姥姥都是大方还惯孩子的人,不然怎么能给吴拂雪养出一个无忧无虑、狂吃狂造的幸福童年?
没过一会儿,上尖儿一盆的菜见底了。吴拂雪碗中的白米饭也正好吃光,她把碗筷放下,用袖子抹了抹嘴上沾的油。
“哎呦,别往衣服上蹭啊。”苏映溪哭笑不得,拽出一条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边剩下的油水。
吴拂雪低头看见雪白还绣着好看花朵图案的手帕,惊喜道:“这个真漂亮,在哪儿买的?商店里都没见过。”
“呃……”苏映溪顿了顿,现在的商店里当然见不到这种式样的手帕,因为这是她从未来带过来的东西。
“在外地买的,你觉得好看吗?”苏映溪笑道,“喜欢就送给你吧,要好好用哦,以后别再往袖口上蹭油了。”
“嗯,好!”吴拂雪接过精美的方形手帕,小心地叠了叠,生怕在丝绸一样柔软的手帕上压出死褶儿,那样就不漂亮了。
苏映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想着帮忙去洗了,但吴拂雪坚决不肯让她帮忙,说是不能让爸爸妈妈的朋友、来做客的客人动手干活。
苏映溪笑了,她妈妈现在年纪虽小,但还是很懂事的嘛。
她没再坚持要洗碗,毕竟在吴拂雪眼里,一位陌生人抢着要帮忙干活,可能也是挺奇怪的一件事。
但她还是跟着吴拂雪一起去了厨房,看小姑娘拿干净的大盆从水缸里舀了水,认真清洗碗筷。碗不难洗,和现代比起来,没什么油水的器皿过了一遍水就干净了。
洗好后,吴拂雪将餐具归位到厨房的柜子里,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进屋。
这时候,苏映溪留意到小姑娘的手被冰凉的水冻得通红,指关节的地方更红,指甲盖发白。
她微微皱起眉头,执起妈妈的手,把她手上没干的水珠擦去,用自己大了一圈的成年人的手掌,包裹住吴拂雪冰冰凉凉的小手。
苏映溪的手长得很漂亮,指骨纤细修长,皮肤细白水嫩,这是一双不怎么干活的手。
妈妈现在的手也很漂亮,苏映溪就是遗传于她。但很多很多年后,工作、生活、处处都要妈妈操心的事情多了,她的手因此渐渐变得粗糙,肤色也黑了一个度,和现在没法比。
谈闲意站在厨房门边,静静看着苏映溪和她妈妈。
这一次也是这样,明明苏映溪什么都没说,但他也察觉到了,她在心疼妈妈深冬腊月还在用冰冷的水洗手、洗碗、做饭。
现在和未来没法比,未来,几乎家家都有热水器,天冷的时候可以冷热水兑匀乎了使用,这样就不伤手了。
可现在没这个条件。不过,没有条件,他们可以创造条件。
“映溪。”谈闲意说道:“我们的行李里,有洗衣服、洗碗用的加棉手套吧?”
经他一提醒,苏映溪反应过来,她的储物戒指里的确有加棉手套,手套里层缝制了隔绝凉气的棉,戴上以后再碰凉水就不会觉得冰冷刺骨了。
那是之前奈莉心疼她在处于冬季的时空中洗洗涮涮,特意给她从现代找来的物资,苏映溪和谈闲意轮换着用,谁也冻不着。
苏映溪像是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拽出好多副加棉手套来,高高一沓,全递给了吴拂雪。
“以后天冷的时候碰水,切忌直接拿手接触冷水,对关节不好,老了以后会作病的。”苏映溪嘱咐道:“把这个手套戴上,能抵御寒气。等爸爸妈妈回来,也教他们这么用,别嫌麻烦,好吗?”
“哦哦,好啊!”吴拂雪很乐意,她当然也不喜欢碰凉水,天冷的时候冰的人浑身打寒颤。有了棉手套的保护,她和家人干活的时候就能少吃些苦头了。
“还有,以后碰了水,一定要记得擦干手哦。”苏映溪说,“天气这么冷,手不擦干,出去被冷风一吹,皮肤会变粗糙的。”
“这个给你。”苏映溪又摸出来一管护手霜,水蜜桃味的。她从中挤出一团乳白色的膏体,轻轻抹在吴拂雪的手上,“以后啊,零花钱别全用在吃喝玩上,也买点润肤乳什么的,便宜货也没关系,抹抹手,擦擦脸,冬天的风才不容易吹坏皮肤。”
年幼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保养”,身边的同龄人、或者是父母这辈也没什么人这么细致地保养。
但吴拂雪还是打心底里接受了对方的建议,因为软乎乎像是云朵一样的膏体,抹在手上很舒服。手变得嫩嫩的,也香香的。
她攥着被递到手心里的管状物体,熟悉着陌生的“护手霜”,接着对大方送给她一件又一件礼物的大姐姐真诚表示感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们大多时候想不明白、也不会细想,究竟是怎么样的“陌生人”,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尽其所能地将好东西赠予给人,不厌其烦地将毕生所学的重要的经验传授出去。
陌生人是不会这么好心的。
只有家人会。
“我该走了哦。”苏映溪交待完想说的话,微微弯腰与吴拂雪告别,“中午也要好好吃饭,开火的时候注意安全。”
“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看望你和你的家人,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吴拂雪仰头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朝她伸出小拇指,说:“拉勾,说好了哦!”
“拉勾。”苏映溪笑了起来。
又是一场还未分别就期待重逢的会面,对苏映溪、对吴拂雪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