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律深到底也没有做什么。
28岁的成年男人,17岁未成年的小姑娘,他就是再禽兽,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更别说这个女孩还是母亲带回来的,所谓的‘妹妹’。
他只是当着温念的面,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轻打开她怀里的汤盅,尝了一口 。
“味道不错。”
男人语气淡然,神态平稳,好像真的只是漫不经心做出的点评,继而转身离开。
权律深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楼梯尽头,温念却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击中,樱唇微启,痴痴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回不过神。
他主动吃了自己做的食物!
他对自己说话了!
他夸奖她了!
他的语气好温柔!再没有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那样温柔,就像一个真正的……哥哥!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终于要接纳她了!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温念激动得几乎落泪。
她小小的身影捧着汤盅呆立在楼梯口,从上方看来,整个身影被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光中,仿佛透明般,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光里。
……
从那天以后,权律深与温念的关系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依旧冷淡疏离,但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表现出明显的不喜,偶尔也会啜饮温念准备的香茗,或是品尝她的精心熬制的羹汤,温念既惊又喜,也不由更加卖力。
作为权家当之无愧的男主人,权律深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看在眼里。
他的一丁点微妙改变,对于下面的人而言,都是转向的风向标。
众人虽仍旧不喜欢温念,但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排挤她。
温念在权家的生活,也终于逐渐步上正轨。
对此,莫银芝当然很高兴。
虽然当初带温念回来,的确只是悲伤之下的一时兴起。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这个乖巧懂事、心地善良的女孩,也的确有了真感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
除了极少数天生铁石心肠的人外,大部分人都无法对别人的付出与感情视而不见,特别是温念的炙热,好像天生拥有着足以融化一切的能力。
从权珍珍遇害起,莫银芝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
深切的思念,无尽的悲痛,还有巨大的自责,就像是无尽的潮水般,一次次冲刷着她的心房,时刻折磨着她。
为什么没能救下珍珍?
为什么没发现珍珍出走?
这些问题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作为母亲,莫银芝当然也爱权律深,但是这个儿子太早熟,也太强大,太有主见,母子二人敬重有余,亲密不足。
但权珍珍不同,天真柔软,年纪又小,时刻需要母亲的照顾。
这么多年来,她和权珍珍感情更好,母女二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
自从权珍珍遇害以后,她的心便也跟着破了一个大洞,除了无尽的思念与痛苦,还有难以填补的空虚。
无法否认,温念的出现的确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缺,让她找回些曾经与女儿相处的感觉。
相比于权珍珍的任性骄纵,温念的顺从与体贴更加贴心,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全身心依赖与关怀。
算算日子,珍珍遇害已经快两年了,在温念一日日的陪伴下,莫银芝的脸上也终于重新开始有了笑容。
多么美好!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终于要来临!
却没想到,就在这即将到大幸福的顶点,一切戛然而止。
……权珍珍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原来当日她并没有死,在歹徒自爆的瞬间,纵身跳入湍急的河流中,被水流奇迹般的冲到悬崖下,反而因此捡得一条性命。
当时众人对峙的位置正是苍穹国与南越国边境,权珍珍乘着河流来到南越国境内,重伤昏迷后,被一个名叫柳云飞的游侠所救。
柳云飞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从小在南越国长大,性情洒脱不羁,圆滑又机灵。
他也是个孤儿,却不是在孤儿里长大的,而是生长于乡野中,吃百家饭长大的。
南越那是什么地方啊,享誉世界的‘罪恶之都’,鱼龙混杂,阴谋丛生。每日混迹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毫发无伤,甚至练就一身过人的本领,不得不说,这柳云飞的确是个人才。
他最开始救权珍珍,原本是打算把她卖了的。
只是两个人在后面的相处中,经历了一系列阴差阳错,误会与和好,共同经历了刺激的逃亡,冒险,斗智斗勇,最终有惊无险……
两人相爱了。
权珍珍从小长在权家,从未见过这么机智又风趣的男人。
她的哥哥权律深虽然强大,但性格古板,循规蹈矩,十分无趣。
柳云飞则完全相反,嘴又贫,脑子又快,眼珠一转便是一句俏皮话,每天插科打趣,总是逗得她忍俊不禁。
从小被保护的大小姐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好奇之余,忍不住芳心暗许。
而柳云飞呢,也对这个长相漂亮,性格骄纵,却单纯善良的大小姐逐渐倾心。
这两个人在南越国一边躲避追兵的抓捕,一边谈着甜甜的恋爱,自然将远在苍穹国的权家抛到脑后。
当然了,主要是权珍珍不想回家。
她原本就是为了离家出走,才会遭遇这场飞来横祸。
如今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又怎么会那么轻易重回牢笼?
更别说,与柳云飞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快乐,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像是一场奇幻又有趣的大冒险。
权珍珍舍不得,更怕自己回家后,会再也见不到柳云飞,所以她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的避开权律深派来寻找自己的人马。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也让权珍珍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逐渐变得成熟。
最初的刺激与新鲜感慢慢褪去,她开始想家……
更重要的是……她怀孕了。
没错,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与共的惊险刺激后,权珍珍与柳云飞从情窦初开的欢喜冤家,逐渐成为相知相许的恋人,并且有了爱情的结晶。
怀了孕的权珍珍自然无法继续在外冒险,也想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母亲和哥哥,于是主动现身,被权家在外搜寻的人找到。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温念正与莫银芝在花园里赏花。
那时是冬天。
华宇城难得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银光素裹,分外妖娆。
与这个世界大部分崇尚武力与暴力的人不同,莫银芝性子相对温和,喜好风雅,对从远古传下的茶道更是十分痴迷。
温念知道她喜欢,于是主动搜寻了各种各样古时传下来的茶方,一一精心烹煮,捧到莫银芝面前给她尝鲜。
其中有一道,需要用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的初雪。
于是,从凌晨3点半开始,温念便早早起了床,为得就是第一时间收集到这最为纯净,蕴含着自然之灵的雪水。
她小小的身影屹立在雪地里,一站就是两个小时,直到自己也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小雪人。
权律深早起去上班,从飞车上远远看到她的身影,将飞车落下,男人肩宽腿长,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向她走来。
“为什么起这么早?站在这里做什么?”
温念抬起脸,虽然尽力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脸蛋裸露出来的部分还是被冻得红彤彤的,就连睫毛上都结满了呼出热气而结成的冰晶。
“我……我要收集雪水……给莫阿姨……煮茶……”
女孩颤颤巍巍,眼神羞涩又孺慕,就连这句话都被冻得不成样子。
权律深没说话,只抬手扯下脖间的围巾,绕了一圈,缠在温念的脖子上。
他说:“你既然已经被带到权家,就是权家的小姐,不需要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
他是这样说的,温念听得清清楚楚。
呼啸的寒风中,就连凛冽的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无尽的欢喜中,温念的心脏也像是被泡在温泉水里一样,暖烘烘,热乎乎。
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儿,里面流淌着的快乐,就连权律深都感受到了,眉眼忍不住更温和几分。
“太冷了,回去吧,好好休息。”
男人的手掌轻轻抚在女孩肩上,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服,却仍像是有温度般,灼得人心里发慌。
温念轻轻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冷,而是激动。
她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眼眶发红,就连声音中都带着难以遮掩的甜蜜与雀跃。
“不,不用,我不冷,真的一点都不冷!”
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羞涩的探出头来,温柔的倾洒在大地上。
温念欢呼一声,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一片片轻盈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空中旋转,飞舞,就像她一样,抑制不住的快乐与欣喜。
温念在看雪花,权律深则在看温念。
大多数时,她都是怯懦的,沉默的,很少见到她这样快乐的时候。
小小的女孩,五官精致,皮肤细嫩,脸蛋上还带着不明显的婴儿肥,却可爱到令人心颤。
那种纯情与娇魅杂糅在一起的感觉,让男人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
在此之前,权律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从小就聪明,性格沉稳,哪怕是青春期,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也就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对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孩产生感觉。
多禽兽啊,
对方还有半年才能成年呢。
更别说,这还是母亲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妹妹’。
虽然没有办任何收养手续,但也住在权家。
权律深沉默,看着女孩那双欣喜的眼,眸色逐渐深沉。
“这个给你。”
他也没说什么别的,只走上前,替给温念什么东西。
温念惊讶抬头,伸手去接,才发现是几颗造型精致的糖果。
“谢谢你……权……权先生……”
‘哥哥’两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变成生疏的‘权先生’。
温念怯懦惯了,胆子到底还是小,最后也没敢叫出那两个字。
权律深没说话,也没多解释,只轻轻点了点头,越过温念,重新坐上飞车。
伴随着飞车缓缓升向高空,雪地上的女孩也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漫天大雪中,慢慢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