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如此。”到了僻静处戚长笑叹道。

比他快三两步的青年侧身直视他，“他们该死而已，你不必有负罪心。”

男人摇头，“不，你不怕你的名声，不怕被千夫指吗？”

仇云吾看起来颇不解，却也没有出声反驳，他们走到了昔日的凌云峰下，不知是谁先停下脚步，二人一起往上走去。熟悉的道径多了很多茂密杂乱的绿植遮掩视线，戚长笑却很快分辨出各个区域的用途。

“这个是我们当年练剑的地方，这块山石还是你当年削掉师兄又衔接的。”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你初通剑气的时候将我的木墙都刻的几乎透光。”

“……就是不见当年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得意的冲仇云吾笑笑，“你都不记得了吧。”

一只松鼠因为戚长笑靠在树上盯着他，青年移开视线，而是道：“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后知后觉对不起他的骄傲自大伤害到了无辜的戚长笑。

戚长笑知道他说的对不起是为了什么，他笑笑歪头，“怎么感觉你不是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了。”他仅随口说说并未在意，却没见仇云吾红了脖颈。

松鼠借戚长笑的手跳上了另一棵树，他道：“真是一只不怕人的懒松鼠。”

散步过有一个好心情，可惜未能持续到第二天晌午，戚长笑没想到孩子竟能在山脚下被抢了。他收到关提传话才没那么慌，原道是同族人之间的误会。

他将信将疑的赶去，发现了抱着水瓢喝水的一老一小。小的是豆子，老的戚长笑没忘，他走过去。

“老人家，你认识他！”他指着豆子。

老人今日听清楚了，拿出来那张寻亲启示，“一模一样。”

关提头疼，站那儿喊道：“叔，就是给他、给小豆子寻亲呢！”

村长女儿将关提捞一边，“你玩吧，我来和他说。”正说着，老人又嘟囔一句话，他们细听了听，皆纷纷怔愣。

“不认识豆子，认识我家小麦子。”

关提愣是因为不知道这是谁。戚长笑则是因为神色有变化的豆子，他心情激荡，飞快看过村长女儿的脸，见她很快恢复常态并未出言询问。

安顿好老小后，戚长笑思索着怎么联络郇云。他状似无意问：“麦子是他孙子吗？”关提没奇怪他问这个干什么，在地里扭了一会就去打听了。

给他留了信，戚长笑前往之前的客栈碰运气，不消问掌柜就被告知了那位小客人现在还在楼上睡觉。因为都是修行者，客人们三天两头不出门也正常，戚长笑却心一凛。

他上楼开门，屋内黑漆漆的竟有些阴凉。听说魔界一年四季都没太阳，不知道是不是跟小少主有关系，他靠近床铺慢慢揪起被褥。

原本的小孩竟变成了少年模样，更惊奇的是戚长笑见他眉头紧皱鼻翼微动，手往鼻下一探半点呼吸都无。

“郇云，醒醒——”他打开窗户呼唤。

说来庆幸，约喊了他两分钟少年终于张开崩的紧紧的唇，接下来是眼睛最后才是鼻子。他大口大口的在窗边呼吸空气，道：“我差点就憋死了！”

他额上薄汗溢出，戚长笑头次看自己能把自己憋死的人，问他：“你怎么搞成这样？”

“别提了，倒霉呗。”少年看看身上的衣裳，就是为了防止他随时变大变小，衣服都是特制的。

他大致讲了讲多年的怪事儿，戚长笑才知道原来他能这么倒霉，看到外头飞进来的树絮，他忽想：“这次也太奇怪，会不会因为你是魔族所以对灵气过敏啊。”

郇云对这个说法有点新奇，不过他摇头，“不知道，我是我们魔界血统最纯的那个，而且又没见过我爹，这没个参考。”

戚长笑发现他说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笑罢问起追踪的邪修的情况。他看郇云打开了他的通讯，那头飞快闪烁十几下全被切断，择了要联系的那个，他递给男人。

一抬头，示意他讲。

“少主？”

“……和黑屠有过联系的邪修找到了？”

听到是陌生声音，那边静默一秒，旋即汇报，“共找到十人，知道虚有门山脚村落的只有一人。”

一人，戚长笑轻吸一口气，问他们人现在在哪里？这时郇云接了过去，直接道：“把人带过来。”他现在一点都没身份暴露的担忧，可能是跟恢复成人身体状况有关。

人过来后戚长笑给他看了豆子的照片，邪修被压着跪在地上，不假思索道：“我见过，这是黑屠养的小奴隶之一。他很喜欢……”

戚长笑感到一阵阵反胃，但他还记得找他的最主要目的，“当年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黑屠是不是也去过？”

邪修的眼珠不自觉滴溜，被郇云看到后冷哼一声，下属立刻道：“老实回答，不然让你死都难死！”他说的不是空话。

邪修敢正刚明害灵修却不敢对魔修太放肆，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延长红化的必需药交流。听闻那种药能抑制魔修血统中的暴乱，同理也对邪修有效。

见此邪修才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他知道小村不假，可那是因为他愧到黑屠曾经想在那附近捡另一伙邪修的漏，结果后面无疾而终。加之虚有门剑尊竟在附近杀人入魔，想来他们行动失败。

“他们人呢？黑屠有没有说那群人是要去干什么？”

“这我真不知道。”他趁着说话窥视这急促的灵修，当即眼前一亮，又看他和身旁权高位重的年轻魔修关系亲密，心里不知过了多少弯。

继续道：“免不了就是想吸人气延长自己寿命。”要不然为了几个凡人而死太亏欠。

事已至此，他知道的就全部说干净，虽查不出那些邪修和危横元是个什么位置，但人恐怕是已经死了的。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黑屠身边的。”戚长笑指着豆子画像。

“上一次见他是十年前了，那是我第一次见。”

郇云看向男人，二人对视，都听明白了其中的不对。一个没有灵根也没有修行过的凡童，不可能保持样貌不变，他的身上一定被黑屠做了手脚。

戚长笑是多后悔没有在他死前使用搜魂术寻找记忆查明真相，甚至有一瞬间，他想在豆子身上使用。

万一他就是二十年前邪修从村里拐走的孩子呢？但很快他就唾弃自己真是疯了。

郇云挥手让人离去，他安慰男人，“你师兄如果在那里过的不开心，让他来我这里，能让他多活几百年呢。”

长笑牵强笑笑，回宗门的路上同样神游天外。他走到了田地旁的大树处，唯有此处是单独一棵梧桐树，此刻村长带着三两小孩在地里玩，看了戚长笑，他走过来。

“这树下面有东西吗？”

他这话问的谈不上客气或不客气，只是明猜想到下面有什么再这样问就不好了。村长原想眯眼观察他一阵，但很快疲惫的松眉，“关提问出来了？”

老人自己摇摇头，道：“这树下面是那五个孩子的坟。”

“五个，不是四个吗？”戚长笑惊骇之余避开村长打下来的锄头。他看到对方脸上的为难很快明白过来细心询问，“请把隐情告诉我吧。”

当时死亡人的村民亲属竟然瞒报了一个失踪孩童，戚长笑拧眉：“为何要这样？万一还活着呢。”

“已经忘了为什么了，就记得麦子失踪后夫妇两个安葬完母亲就离开了。”

二十年前离开的那批人真不少，再加上这一批，村长都怀疑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

他告诉麦子的丢失也不是觉得豆子就是他，只是看唯一还记得他的爷爷可怜。天色已晚，现在不适合再去找他们，戚长笑打算明日去请门内长老看看豆子的身体状况。

如此忙活一通，戚长笑觉得事情进展不曾停滞时，他在第二日请医修出诊碰到了卧山道人。短短几日不见，对方就老了很多。

见面时卧龙道人冷嗤一声显出阴翳来，戚长笑垂眸等他走过才往里去，背后传来声音。

“黄口小儿，定叫你付出代价！”

戚长笑脚步一顿，道：“节哀。”

因为就是奔着查清楚豆子身上真相去，他托仇云吾请的大医修。在等待时相识的小医修凑过来，“生病的卧龙道人真可怕。”

男人点点头。小医修很快就八卦，“剑尊对你真太好太破格了。门内都传疯了你知道吧？”

戚长笑点头。

“那你还喜欢你师兄吗？”

戚长笑欲点头又愣住，“只有你关注这些了，他们都在议论我为什么修为能这么低。”

小修士笑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哎呀哎呀，开心就好了嘛。”被他的可爱感染，戚长笑露出笑来。

给豆子诊断是留了麦子爷爷旁观的，这也是他的私心。

“他被用了邪术，身和神只能保持初时的状态，时间久了就会形同傀儡。听不懂人话，寿命最多二三十年。”

“那能解开吗？”关提在一旁问。

医修道：“解开他就会立即死去，不解开他还能多活几月。”

这里没一个人能决定豆子本人生死的，唯独关提看看豆子又看看麦子爷爷，看到戚长笑时，男人避开了他的视线。

人走后，看着依旧瘦如骷髅的小孩，关提握住了戚长笑的手，“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