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杂七杂八的东西在雨雾中奔袭，犹如大军压境般碾来。

花宝降和崔玖临摆脱掉活过来的帐篷，立刻撒腿狂奔。

在湿冷的黑夜中狂奔了十来分钟，后头的声音越发逼近，伴随着人类的哀嚎，各种丁零当啷哐哐声接连不断。

花宝降将精神力散出去，分作两头，一头为两人扫清前路，一头用于探查后方的危机。

精神力消耗同时也影响体力表现，一开始由她扯着崔玖临，变成后来崔玖临扯着她。

就这么高速冲刺了半小时，花宝降腿一软，被脚下高低不平的树根绊倒。

崔玖临伸手一捞，顺手便甩到自己背上：“抱紧了，后面的东西要追上了。”耽搁的这么点功夫，后头的一堆不明飞行物已经近在咫尺。

花宝降清楚自己的体力，便安心窝在崔玖临背上，一边给指路，一边打飞一些不长眼冲着他们来的小玩意儿。

什么桌椅板凳、电脑平板手机、键盘鼠标闹钟、锅碗瓢盆日常家居用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些大件的，比如洗衣机电冰箱烤箱电磁炉、自行车电动车汽车等等也不胜枚举。

花宝降眼见着这些东西往四散奔逃的人们冲去，只要有一件物品贴上了人，其他东西都会立即掉头转移目标。

又过了半小时，两人终于跑出那个铺天盖地的包围圈，来到一条绵长的河岸。

这个河岸依稀可见人类活动的痕迹，人造的河堤有些陈旧，两侧的树木植被异常茂盛，或是高耸入云，或是粗壮崎岖，虬结的树根顶破水泥地面，裂出一道道狰狞伤痕。

河堤旁是湍急的河水，汹涌咆哮，河面上翻涌着各式各样的“垃圾”。

有包装塑料袋、有塑料瓶、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有……人？

花宝降盯着河面细看，确实有个模糊的人影的潮水中翻涌。

那人看着年级不大，十一二岁的少年，手脚扑腾着，连句求救声都发不出，只试图拽住身周的救命稻草。

“有人落水了！”花宝降轻呼。

崔玖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确看不到任何人影，即便启用了虚妄之眼，依旧也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不知名物品在水面翻涌。

天黑雾重，周围又谜团重重，花宝降想救人，但也不会牺牲自己。她打开腰侧的瓶盖，放出花煤。

“去吧花煤，救下那个小孩。”花宝降道。

花煤如同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精准找到了那扑腾的少年。换了食谱的它对人类血肉并不感兴趣，进化过的躯体变化自如，裂出两条长长的触手，将少年整个倒着拎起。

这么拎了一路，少年被灌进的水也吐了七七八八。

到了花宝降跟前，花煤随手放在地上，然后打着转儿地跟主人邀功。

花宝降摸了摸它的脑袋，喂了它一块小石头：“好样的花煤。”

崔玖临上前一步，将少年翻过来。

这是个短发的孩子，看面容像个男孩。只见他穿着短袖t恤和运动裤，t恤上印着奇怪的长方形图案，衣服上血迹斑斑，虽然被河水冲掉了一些，却依旧渗出不少。

“像是受了重伤。”崔玖临道。

花宝降却蹙起了眉。

“不对，似乎是很严重的撕裂伤。”花宝降感知到他的腹部开了个大口子，按理说是很严重的伤口，但是少年的生命状态还算稳定，看上去又不太像受了重伤又泡水许久的模样。

她蹲下身，挑起少年的衣摆掀开，瞳孔骤然一缩。

崔玖临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他他肚子上的是什么？！”

只见男孩的肚子上赫然一道细长裂口，约十五厘米长，不到一厘米宽，呈长梭形，几乎从他的胸腔延伸到下腹。

最奇怪的是，裂伤并不像正常的伤口那般狰狞或是血肉翻出，反而是边缘整整齐齐，泛着奇怪的蓝色，血流不多，只缓缓渗出，现下已有了止流之状。

如果不是从裂口里钻出的白色片状物，这裂口看上去都不像是伤口，反而像是纹身。

就算花宝降的感知力再厉害，此时也弄不清是什么情况。

崔玖临蹲在她身边，上手触碰那白色的片状物：“触感很柔软，就像普通的纸巾，长的也像……该不会真的是什么纸嵌进伤口里了吧？”

“嵌进伤口里的纸不会这般洁白。且不论纸怎么会这么平整地嵌进去，就说伤口流出的血，也足以染红这张纸了。还有一点怪异之处——这孩子刚才在水里跑了这么久，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而这张‘纸’，却一点都不曾沾湿，连你触碰过的地方，都没留下水渍。”

崔玖临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才他把少年翻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湿衣，手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水渍，方才触碰那“纸”的时候，却没有被吸收，这并不符合他们认知中的“纸巾”的特性。

两人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这怪象，直到少年哆嗦着打了个喷嚏，他们才想到这是个泡了水的大活人。

“咳，小朋友，你感觉怎么样？”崔玖临问道。

花宝降伸手到一棵大树后，拎出一个大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干燥的浴巾，递给少年。

这样的浴巾两人备了很多，都是在外随手用的。

少年咳嗽着坐起身，接过浴巾道了声谢。

夜半时分的丛林湿寒气重，他全身湿透，围着干燥的浴巾，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劲来。

花宝降看了眼时间，一小时已过，便跟崔玖临商量留在原地休息。

歇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正好弄清楚这少年身上是什么情况。

崔玖临生起火堆，驱散黑夜和湿寒，因为不久前下过雨，所以林子里捡的柴大多是湿的，一烧就飘起浓烟。

他从包里拎出一个精巧的水壶，架在火上烧水。

花宝降则拿出三个折叠椅，围着火堆摆好。地上又湿又脏，她和崔玖临都穿着薄睡衣，还是坐椅子好。这椅子是之前在台风小镇副本做的，当时卖了不少，还剩下好几张，反正折叠起来也就a4纸那么大，不碍事。

少年看着他们利落地搭起了火堆，摆好了椅子，还有点愣怔。

“请坐。”崔玖临占据了花宝降身边的椅子，然后对他道。

“哦，好的。”少年看了眼干净的椅子，“我衣服还湿着，直接坐没关系吗？”

崔玖临一拍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套干净衣裤：“换上这套衣服吧，虽然不是新的，但是洗干净了，将就着穿吧。”

少年又是一愣，他原本是想说自己的衣服又湿又脏，坐地上就好，没想到却收到了一套干净衣服。

已经多久没有收到这样的善意了？这样的世界，孕育不出这种纯粹的善意。

崔玖临想了想，又凑近道：“底裤是新的，洗干净后没穿过。”

“多谢。”他嗫嚅片刻，还是接过了衣物。

躲到大树后面迅速脱下湿衣，看到肚子上的东西，他抿了抿唇，用浴巾擦干身体，换上了衣服。

少年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回椅子上，他用脏衣包好浴巾放在脚边，接过崔玖临递来的热水。

“你之前怎么掉河里了？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崔玖临问道。

少年的目光从火堆转到他们脸上：“你们是什么人？”

“总归是和你一样的人。”花宝降喝着热水，精神力缥缈延伸出去，“不管怎么样，我们救了你，不是吗？”

“多谢。”少年握着暖烘烘的水杯，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请问有食物吗？我很久没吃东西了。我不白吃，可以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事情。”

“有倒是有。”花宝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罐子，里头装着之前煮的肉粥，“不过，你肚子上有个大伤口，吃东西没问题吗？”

少年低头看了眼新换上的衣服，前片中部渐渐出现了一抹浅淡的蓝色：“没事，融合已经完成，伤口基本愈合了。”

花宝降和崔玖临齐齐看向他。

少年接过罐子和勺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舀起冒着热气的肉粥就往嘴里塞，被烫得龇牙咧嘴都舍不得吐出。

“小心烫，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崔玖临又递过去一瓶凉水。

少年接过水，喝了一口，眼角发红，也不知是烫的还是为何。

“昨晚我被人偷袭，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还被抢走所有物资。伤口很深，我本来以为活不了了，恰好融合危机发动，我就融合了一个纸巾盒，在逃跑过程中无意掉进河里，又被你们救上来……非常感谢。”少年语言简洁明了，两人一听便抓住了重点。

所以肚子上的那个是纸巾盒开口吗？

花宝降：“先说说融合是怎么回事吧？”

“融合就是物品与人类的融合，”少年看了一眼两人，仿佛意有所指，“应该无人不知，自从融合纪开始之后，融合危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只要身上带有伤口，融合危机发生的时候，伤处就难以避免被融合。”

“这种融合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先前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就算是致命伤也能很快治愈。”

“坏处就是……会变得不人不鬼。如果融合的物品属性与自己不合，或是具有强大的自主性，人类的自主意识就很可能会被吞噬。所以，在密林中，若是碰到长得像人的东西，他也未必是人。”

少年一边吃着肉粥，一边道，似乎这件可怕的事情并未发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