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开学季,在繁华的南部都市圈绽满樱花时,北海道还处于银装素裹中。室外积雪的厚度已经比寒冬减了不少,却还是让人们贪恋于温暖的家。
“今年没有新生来我们网球部。”三年级了也没突破一米七的娃娃头副部长和部长武藏把桌椅搬回教室,一边沮丧地说着。
不知道哪个大嘴巴,在新生中流传进网球部要天天跑三千米的消息,虽然这是真的…但绝对不会有新生听到这个会想进网球部!喜欢跑他们干嘛不去田径部呢?
“哎。”
北海道的网球没什么发展,这里冰雪项目反而更受欢迎。他们社团没有教练和场地,现在甚至要没有部员了。
“没关系。”武藏并不显得失落,还拍拍雪森的肩安慰他,“虽然二年级退部了只剩两个,也没有新生,但我们还有七个人啊,还能去报名比赛呢。这么一想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有被安慰到。雪森垂下眼眸。他觉得武藏有点阿Q精神。
社团没教练,他说大家训练更自由,不会被训斥打骂;没场地,他就带大家去街头球场占地方。因为在北海道网球太冷门了,连街头球场都无人问津。大家每每觉得网球部在学校备受冷遇,武藏都会拿这个理由安慰大家。
他们可是天天在街头“包场”呢!
“别想那么多啦。”武藏打开门,活动了一下,“抓紧时间,跑到街头球场还得十几分钟。再晚点今天都没空训练了。”
羚原中的网球部成立时间不长,八年,到现在社团人数没有突破过二十个。建立网球部的学生有点传奇色彩,他去请到了一位在附近养老的网球教练。于是他们在道内成绩不错,学校肯定了他们,但也没为他们建设网球场。
他们原本依靠体能和对墙练习,直到前年,老教练去世,这对网球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再没人能单凭对墙练习的姿势明了球路和球质到底怎么样,队员需要如何改进,也没人再可以为后来的新人传授丰富的对战经验。
在道大赛准决赛落败后,前辈们退部了,还是一年级的他们只记得那落寞的背影。去年他们在第三轮卷铺盖回家,三年级前辈们眼里失落到绝望的眼神怎么也忘不了。
一颗大树从茁壮成长到崩折,也许只在顷刻间。
武藏成为部长时,陆陆续续一小半的队员们都退了,他们不是不热爱,只是,在这儿看不见希望,不如去俱乐部。
余下的,仍在仅有数年的社团底蕴中坚持。老教练一直强调步伐最重要,他们认真练。以前惯于长跑的规矩,伴着前辈们流传下来的故事——那位部长能打动老教练,是因为他天天在老人门口跑步,不答应就不放弃。他们继承了。以及早就坑坑洼洼的墙面,按武藏的说法,还有利于他们的反应训练呢。
但这样练终究不是办法,十月底的时候,武藏总算在离学校两公里的地方找到一片公共网球场地。大家可以去那儿练习对打。
呼着白白的热气,身子被一件件叠加的冬衣束缚,双腿在积雪中拖出一条湿冷的路,四个月降雪的冬季,就这么难熬地,在记忆中又似乎是眨眼间过去。
“我知道为什么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冬天的谁来露天球场啊。”队员仿佛领悟了真相,又似乎是在抱怨。
“呼、呼…”白气在空中消散。
春天到了。
“嗯。”雪森背起网球包。正要出门,本应该早早到球场的队员们出现在门口。
“你们没先去吗?”武藏诧异。
“我…”为首的加藤回头看了看大家,才转向武藏,“武藏,要不…我们不去了?”
……
“什么意思?”武藏让出门口让大家进来。
“就是、感觉太累了。”
“嗯…我们坚持不住了,武藏。”
其实他们都想退部,但没人说得出口,仿佛这一声将使他们热爱的心瞬间冻结。
雪森低下头,感到难过,又莫名地释然。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想早早“结束”吧?
社办里,安静地像置身于放眼空旷的雪山之间,冷得仿佛要把血液和心脏冻住。每个人都这样觉得,明明已经度过了严冬,应该很抗冻才是。
“嗯。”武藏垂着头去拿网球包,走到门口,回头朝大家扬起笑脸,“休息休息也挺好的,劳逸结合,以后更…”下巴轻轻颤抖,他没憋住压抑地呜咽了下。
眼泪马上要涌出来了,武藏干脆止住话回过头,“那我过去了。”
脚步声远去,门外的路上出现武藏慢跑的身影。以前每天都是这样,他跑在最前头,要是路上的积雪还没被扫掉,他就能先踩矮几公分,或者踩实了,一边喊,“小心点路滑!”
雪森走了几步到门口,“球场要两个人才能练习,武藏一个人去,不是白跑了?”仿佛这样能说服自己,雪森在门口闪过,哐哐哐,再看见他,已经是在远处。
武藏让他们心疼,雪森的行动仿佛在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怎么可以抛弃!走!走!快跟上!
“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加藤冲出门,仿佛这声呐喊能向自己解释一时的冲动。
“啊啊啊啊!”其余队员们也嚎着跑了出来。寒冷的空气吸走脸上眼泪的余热,留下几处痕渍为少年们留念。
他们在街边跑过,像武藏以前安慰的一样——跑起来,身上就热啦!
血热了,心也热腾腾的。
没有人能预料到羚原中会走到这一步,全国大赛。又或许会成为他们最后的大赛。
“双方行礼!”
“完全没听说过你。”赤原手上用劲,似乎想以此向武藏施加压力。
“现在不是知道了。”武藏笑起来,“说不定我以后会很有名哦。”
“……切。”赤原抽回手,转身走向后场。
“一盘定胜负。比赛开始!狮子乐中赤原先发!”
[给这家伙点颜色看看。]赤原捏紧网球。
咚!
武藏挡回球,看上去比较轻松。
“哎呦,有高手。”福永坐正。幸村眼睛一亮。
看完四球后,幸村直接做出判断,“羚原这边赢面大。”
“为什么?”毛利又惊又奇。
“你们不觉得,他有点那个巨头的影子吗?”
“谁、哦!”福永拳头击掌心,“纳达尔!”
“跑动是他的优势,这样采取底线防守,等对方出现失误的打法是最适合的。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纳达尔在防守之外的武器,”幸村顿了顿。
“上旋。”毛利也清楚。
“纳达尔全胜时期,六百转速、一百加时速的上旋球,可以直接弹起到一米九选手的肩部位置,在这个高度,就算是职业选手也很难发力打出高质球。”打不出高质球,就意味着无法压迫对手出现失误,反过来也就是对手的机会。
选手最舒适也最好发力的击球点是腰部或以下。像武藏场上的上旋转速,可以弹到约一米八的赤原胸口位置,令他分外难受。尤其是反手,他的处理失误率直接突破80%。
好的跑动意味着充分的发力和刷球,即速度和转速,这又使对手难以打出高质球,这是个恶性循环。看似普通,真要站在武藏的对面,就能明白有多恐怖了。
“那这个没应对办法吗?”
“跳起来击球呗,叫那个啥?凌空抽击。”福永大致做出姿势,“或者把自己的击球时机从习惯往前推一点。”
比如假如从球弹起0.5秒是习惯的击球时机,也是正常情况下应该达到舒适击球高度的时机,应对转速较高的上旋,需要在0.3秒时就击到球,这还需要判断变化后的击球点。稍微偏差就可能挥空拍。
“还有一个办法,”幸村看着球场,“也是对付羚原中的最佳战术。”
“什么?”
“上网。”
“[6:2],比赛结束。羚原中学[3-2]获胜!”狮子乐中爆冷首轮出局。
“耶!”
羚原中的队员们欢呼着迎接武藏,武藏也笑着展开双臂拥抱他的队友们,“怎么样?我就说没问题吧。放松啦!”
现实永远这么充满戏剧性。没得到一点情报的羚原中对下一场比赛提高了信心,而观众之中已经有不少人清楚,他们大概率将面临一场失败。
亦或是惨败。
“听好了。”幸村晃晃手里的战术板扫视队员们,“下一场比赛对战羚原中,双打一、二不变,单打三柳,单打二福永,单打一我。全部,积极上网。双打尽量多双人网前封死给压力。他们所有人的网前,都不如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明白吗?”
“是!”
“我们底线未必比不过他们。”真田说。
“明天第二、三轮比赛全部比完,如果在上午就花费更多的体力和他们拼底线,你有把握下午是百分百的状态吗?”
“我…”真田正要回答。
“你有吗?”幸村盯着真田,质问。
“……”真田冷静下来。确实,他虽然有决心,但没这个把握。
“回去后都思考一下,给自己做点比赛的心理预想。以上!”
第二天,不少人都来到立海的比赛场地,或观看,或审视。一支爆冷踢开狮子乐中的黑马,和全国级豪强队。
观众没想到的是,羚原中竟毫无还手之力。
[6-3]
[6-0]
眼看队友一次又一次被对手上网封杀,武藏的手越攥越紧。他忽然看向左侧,与自己同样坐在教练席的选手。他们的衣服武藏昨天比赛前就注意到。
一天之内发现弱点,制定克制他们的打法,不仅需要教练的洞察力,也得队员实际有这个网前实力才行。
遗憾的是,他的伙伴们没有掌握穿越这项技术。
全国大赛,无论个人赛还是团体赛,都不简单啊……
[6-1]
羚原中[0-3]迅速落败。七人聚在场边,什么也没说地离开,给下一场的队员腾出位子。
咔哒咔哒。加藤取出饮料抱在怀里,跑回来给大家分。
七人蹲在道旁,脚跟抵着路沿。
其实早都想到这个结局了,连他们这个水平都能连续赢的话,全国赛也太水了。
只是可惜了武藏。
“没啥遗憾的了。”
“我还有,我真的很好奇那位建立了网球部的前辈是怎么打动老教练的。”
这仍然是一个春天的故事。
堀井成功了,他终于踊跃招进最后一个人。七人的网球部正式成立。尽管还有许多难题。
场地?一面墙也能练练。经费,拉下脸求老师。教练……
自诩没什么能难住他的堀井没打算放弃,他从一个同学那儿了解到,他家隔壁住着一个老头,听说以前是打网球的职业选手,几十年前。
于是当松冈在前院晒太阳时,看到一个陌生少年毫不拘谨地趴在他围墙上,还招手,“嘿!嘿,老爷爷,您愿意给我们网球部当教练吗?”
松冈、松冈直接回屋,啪一下关上门。
“是这儿啊。”屋外传来隐约的疑惑。静了几分钟,屋外又传来喊声,“老爷爷,我们部虽然才建立,但是大家都喜欢网球的,就是水平不够。您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松冈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拄着拐杖沉默。
陌生小子成了这里的常客,他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到松冈家门外晃悠,从街这头跑到那头,再折回来,如果松冈看他,他总会眨着噗灵噗灵的眼睛渴求地回看松冈。
松冈动动嘴,低下头视而不见。
前几天还能硬硬心肠,到了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炎热。
那孩子在门外跑,松冈从窗缝里看着,身影一次次一晃而过。
“唉……”松冈叹了口气,开门把堀井叫进屋里,倒了碗酸梅汤。
“谢谢爷爷!爷爷真好!”堀井小嘴抹了蜜似的。
松冈坐在他对面,“我问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唔…因为教练真的很重要啊。”堀井嘟嘴,“我们真的需要教练。”所以无论多久,要做到打动老爷爷的那一天。
松冈没有对回答做出评价,他思索了几秒,又问:“练网球,一个人就够了。你为什么要建立社团?”
“……”堀井的表情慢慢消失,变得淡漠,他低下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