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乌云密布，风刮得树叶簌簌作响，一点都不像个好天气。

“我出发了。”幸村从家门口转弯，拉开一点妈妈夏希为他系好的领带，松了口气。

自己一定不能找天天穿西装的工作。

还没到学校，就能看到教学楼前那随风翻滚的硕大竖幅，内容不外乎对网球部全国二连霸的祝贺。因为今年团体赛的胜利，网球部似乎在学校眼中一跃超过棒垒社团，成为可以向外宣扬的金字招牌。

只有对部员来说，算不上多好的事情。

幸村是不喜欢输的，只不过一直没有输，会带来许多从未遇到的挑战。

几乎所有同班同学都注意到竖幅上的捷报，课间幸村都没空出去串班，身为网球部部长，他吸引了更多好奇和仰慕的目光。

立海大附中是文体结合的一所学校，也是比较典型的初中。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不外乎两类人，一类是学生会干部，一类是社团里的强者。他们都是被一群人拥趸的对象。学习成绩反倒不是学生们最在意的特性，甚至可能因为突出的成绩而被排挤。

所以幸村是很受欢迎的人。他凭着从小养成的社交礼节，总与周围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实际上跟不喜欢系领带一样，他对于频繁而拘谨的社交十分不耐。

国二开学的时候有女生向他告白，也被立即婉拒。幸村难以想象同学相处还得时时刻刻解读空气，谈恋爱之后岂不是更要一字一句地理解女朋友的心思吗？何况他除了功课、社团和网球训练外，挤不出时间。

加藤在相隔不远的座位上，也在和同学聊着全国大赛的经历。满耳的夸赞、惊叹，幸村不是很想听。前排棒球部部员的神情不悦，想来没有赢到最后。

这个飘飘然的状态不行。但是，在明年的结果出现前，这种氛围会一直持续下去，要提醒大家吗？还是自然地筛选出更稳定的正选？

其实幸村在赛后会议上已经提醒过了。但言辞不重，想就知道没有用。总归只是预见阶段，所以他打算暂时沉默。哪天跟外校练习赛的时候再敲打。

“趁海原祭，安排一轮积分赛吧。”在屋顶的小花园里，幸村和柳商量部内事务，真田也在旁边。

“准正选要尽快选出来，选出来以后去打友谊赛。”幸村手臂抵在膝盖上，一边思索，“训练表也要进行一些大的改动。”不仅是为了符合部员的阶段性水平，也为了让大家尽量专注。已经熟练了的、简单的训练项目和陌生的、困难的项目是不一样的。

“还有双打。双打…我跟岛田前辈交流过后，再说。”幸村画一个三角，“一年级里，有能成为准正选的人吗？”

“恐怕只有赤也可以了。”真田说。

“哦。”幸村看他，“补习得怎么样？”

“因为尝到教训，总算是发奋了一段时间。”真田说，想了想，又说，“我给他列了计划，如果达成可以和我比一场，效果不错。”

幸村露出笑容，“挺好的。”

“今年的新人赛记得叫他去。”

“好。”真田点头。

“其他人呢？”

“都不是很出色。”柳回答。

“是吗。”幸村不知是失望还是预料到这个结果，“国小在春季会进行全国级别的个人赛，到时候去看看。一年生慢慢锻炼，总不能因为要选拔正选，让他们基础都打不牢就去考虑技术的全面性。”

“嗯。”柳认同地点头。

“你们觉得二年级里，谁成为正选的可能性大？”

“也许岛津可以。”真田说，“和丸井同为网前选手，他前天的练习赛中还赢过丸井。”

“双打呢？”

“五十岚和小泉组成的双打，或者仁王、柳生组合。”柳说。

“仁王君，”幸村笑了，又慢慢收敛笑意，“进步这么大啊。”算是一件好事吗？

“就这样吧。”幸村合拢手账，向后靠在长椅上，“哎……午睡了。”

柳离开，他习惯不午睡。真田戴上帽子去维持风纪。

现在社团里网球以外的事务大多交给柳来管理，财务有时候交给柳生，因为他是学生会的干事，顺路就去把经费报销了。不过既然是网球社团，关于网球的事情肯定占了绝大部分，就算是旧网球更换之类的小事，哪些球不能要了哪些还能用……这些都是要幸村把关的。至于海原祭活动，他并不是很想管。

趁着海原祭，幸村还去找仁王谈了会天。

“你人是真难找啊。”幸村在另一个教学楼的屋顶找到了偷懒的仁王，“文太还挺了解你的。”

“幸村部长。”仁王扭了扭身，给幸村在阴影下让出一个身位。于是幸村顺势靠着墙坐下。

“诶——很安静的地方。”

“嗯。”

“最近都没来找我提问题了。”

“看你忙。”仁王手垫着下巴，“在学双打，跟比吕士磨合。而且，”

仁王朝幸村示意自己的眼睛，“我可以看。”

“不仅是看我，也得学会看自己。”幸村说，“需要摄影机吗？我可以借你。”

“……”仁王沉思了会儿，瞄一眼幸村，嘴唇抿成一条线，“看自己，好像难度有点大。录像只是一个角度。”

“可以学，你可以找我。”幸村起身，“明天就带来给你。”

“幸村部长这么看好我吗？”

“你是部员，有潜力我引导是应该的，”幸村朝仁王耸肩，“谁叫我兼职教练呢。”

“如果有教练的话？”

“如果有教练的话，大概就不用一个一个注意过来了。”

“是吗？”仁王对此存疑。

幸村笑了，“你是不想我这样吗？”

“光想想就很累的感觉。”

“这叫充实。而且我也只是聊个天，花不了多少时间。”

仁王垂下头，不再仰视幸村，“行吧。”

海原祭期间，网球部也有训练。但是因为场地用来准备活动了，所以只能做一些基础素质训练，时间也减短。

最后一天，幸村提早让大家尽快收拾网球场。

清点完双打的人数，他领着他们到整理好的球场。

“有客人来了，准备一下等会比赛。”

“客人？是校外的队伍吗？”丸井问。

“你们应该有印象，”幸村望见远处打开防护网门的身影，招手。

“来了。”

决赛让二追三的对手，小相野的教练，前职业男网运动员，岛田羽实。这会儿因为出远门，着装才稍微正经了一些。当然，路费是幸村拿着热乎的比赛奖金给报销的。

“场地挺大。”岛田跟幸村打过招呼，站在他旁边看向小部员们。

“几对双打？”

“四对，二年级三对、一年级一对。”

“这么多人才四对双打，你们对双打就是不重视。”岛田不客气地说。

着实不客气，听到的部员们都报以恼怒的眼神。他们从来没听到过外人这么说他们网球部。就算是前职业选手，也不能这样吧……

“是。”幸村虚心接受，“所以要麻烦前辈多加指导了。”

“先打场比赛看看。”岛田迈步直接坐上教练椅，等着比赛开始。

先上场的是丸井、杰克VS五十岚、小泉。

丸井、五十岚的网前技术较好，杰克的特点是底线防守，小泉善于从底线施加压迫。

大约半小时，丸井、杰克以[6-4]获胜。

接下来是仁王、柳生对一年级组合木下、小山。

“认真一点。”岛田半倚着裁判椅，“不要像上一场的选手，觉得是部内比赛，一点压力都没有。跟玩一样。”

略带讥讽的语气令人不快，却是事实。

幸村立即做出补救，“正选的选择会适当参考岛田桑的意见。”

正中红心的激励，场上的四人立即神经紧绷起来。不过由于实力上的差距，这一场结束得更快。仁王、柳生组合[6-2]获胜。

宣布结果后，岛田下来走向幸村，“大概了解了，叫他们八个人带上纸笔，我教他们一些东西。有会议室吗？”

幸村带几人去体育馆，这场热闹便落下帷幕。

从中午一直到傍晚，外面的部活结束，大家都把场地器材收拾好了，几人才从体育馆回来。好奇心按捺不住了，小伙伴们纷纷上前询问。

“怎么样？跟你说了啥这么久？”

“就…挺厉害的。”杰克早已对岛田心服口服。

丸井感慨，“打过职业的就是不一样，完全没法比啊。”受到了一番意识层面的洗礼。

最后面出来的是仁王和岛田，幸村等了三五分钟。看仁王的样子，似乎岛田对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让他的观念受到冲击。

“前辈还有什么意见吗？”此时幸村心里也比较忐忑，理性上他希望岛田多批评，方便查漏补缺，但感性上不想听到对网球部不好的话。

“嗯……”岛田手里也揣了本笔记，思索着不知从何说起。

幸村思维一转，说：“现在部活结束了，我请前辈吃个饭吧。”

“…行，吃饭的时候说。”

“幸村。”站在一旁的真田忽然主动，“我能跟你们去吗？”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来吧。”幸村笑着答应了。

三人渐行渐远，柳转头看了看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丸井两人，走向另一对比较文静的组合。虽然他和幸村旁听，对双打当事人的看法仍需要掌握。

“觉得怎么样？”

“对正选有了更大的把握。”柳生推眼镜，“不过，我和仁王君的双打主导在仁王君。而且看起来岛田桑对仁王君更感兴趣。”

“你也很重要的，没有谁能更比你配合我。”来自搭档的认可。

柳生一哂，“一丘之貉的意思吗？”

“怎么会这么想呢，搭档。”

这是柳见过最奇奇怪怪的组合模式，从称呼到气氛各种层面的意味不明。

于是他不计较了。

另一边，幸村挑了家特色料理店。

趁着上菜的空档，岛田先开口了。

“四对双打，先这么培养。还有别的有双打意向的，尽早让他们组起来。”立海现在只有一对是入部之前就有配合，其他的都是临时凑对，双打意识差太多了。

“我通俗一点跟幸村君讲。职业的强度，网球都练到那个份上了，有些东西都是融汇贯通的。自己的技战术，再多熟悉熟悉搭档，组合就可以成型。但是这种青少年的，还是配合大于能力，练多了，他们会渐渐增强双打的意识。别的像各类技术，基础能力，没有必要都掌握。等打得像样子了之后再去考虑技术全面性。”

岛田抿一口茶，“双打练技术要有侧重点。有些，搭档跟配合都会帮你补足。”他一下午，有一半时间就是在分析这几个人的技术和应该重点精进哪几种技术。

“我明白了。”这是对他从管理意识的角度，对双打应该怎么去安排训练的提示。

“那您觉得哪两对做正选更好一点？”

“丸井、杰克这对是肯定的。另外就是…额，白头发和戴眼镜那对。”

“是吗？”幸村说意外也不意外，就是难得感慨。仁王在入部的时候还连发球都不怎么会呢。

“左利手优势。”岛田提了一句，倒没多说。

上菜了，关于双打的话题就此告终。三人略拘束地吃吃喝喝，气氛温和融洽了许多。

“今天有劳前辈长途过来，指点我们的双打练习。”幸村吃相文雅。

“没什么。”岛田酌一口橙汁，两手抱着冰凉的罐壁，“你们海原祭挺热闹的。”

“哦，前辈逛了啊？”

“嗯，逛逛呗。”青年目光拉远，似在回忆，“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很久没逛过祭典了。”没那个心情。尤其那几年过得特别苦逼，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哈哈。”幸村笑着说，“那下次也邀请前辈过来。”

“嗯……这个再说。”岛田视线转向幸村，又注意到旁边的真田，歇了心思。

本想等会儿跟小后辈来一场，但是并不想有人旁观。

“我去结账。”

“前辈，”幸村连忙阻拦，“说好了请客的。”

“你是学生。”岛田把幸村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