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各都道府县的预选赛陆续开始，神奈川县的赛程分为两个周末，因此比较宽裕。

实际上县内除了一些独行侠，已经没什么流落在立海大附中之外的少年人才了。所以立海的正选在平均水平3.0的比赛中如同降维打击，结束得非常之快。

直到县决赛，去年就引起幸村兴趣的城成湘南才给到飘飘然的正选们一些压力。证实了幸村决定县大赛不上替补的明智。

而监督华村在不满三年的时间里，用社团活动的两三小时把城成湘南没什么才能的正选调教成4.0上下，可以说能力十分强大。两年之前，城成湘南的网球部还没有一点名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华村偏偏还煮成了。

对只负激发广大学生对网球的兴趣，或更进一步的同好练球这样责任的初中网球社团，拥有专业的指导教练本来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降维打击。

县大赛优胜没有惊险地归属立海大附中。另一边的东京也进行到第二周的正式都大赛。

真田本来是想去东京观赛的，没想到手冢压根没有在青学的出赛名单里。这个消息源自幸村，而幸村是从迹部那听来的。迹部还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大概是自己都做好万全准备信心满满，结果最重视的对手来了个临场拉胯。

糟糕，忘了这一茬。手冢决定修养伤病，那冰帝都大赛的胜算至少有七成。而且手冢关东大赛再上的话，冰帝之前的数据就作废了。他会变成冰帝眼中很大的变数。

这么算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他啊！

幸村用不接电话的手敲敲脑壳，心情略感微妙。那边的迹部还在发牢骚。

莫名心虚是怎么回事？

“手冢关东大赛会上吗？”

“肯定会的。”迹部想都不想，“青学都大赛出线难度不是很大，但是关东大赛，青学这几年就没出线过吧？”

“好吧。”幸村接受现实。

都道府县预选赛结束后，各地区大赛随即进入筹备阶段。此时，全国网球协会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由理事长原口经手，青少年事业部空降了一位老大。

这个事业部虽然正式人员只有十几个，却是青少年网球相关所有事物的管理决策层。从U17，即青少年国家队集训出赛，到安排国内的各级青少年赛事，制定总的赛事规则，甚至是组织儿童网球体验活动等等等等。虽然在整个网球协会，青少年事业部——或者说整个青少年部分不太有分量，它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诸多职权在手。

新任部长名为迫水一心，父母都是职业运动员，自身网球专业毕业，管理学博士，将近四十岁。

迫水一米八几、平头，皮肤是长久被太阳晒的麦黑色，跟前任的啤酒肚、“细皮嫩肉”截然不同。这样的新官上任，大家都比较忐忑。

果不其然，没几天，迫水就召集几个下属，下属部门主管以及宣传口几名记者开会。

“这两天初中的地区大赛正在准备中，最新的月刊也出了。”迫水翻了翻薄薄的杂志，诵读，“不仅是以蓬勃之势发展的冰帝学园，老牌网球豪强队伍青春学园也毫不逊色。拥有手冢国光、越前龙马两名大将的青春学园将成为今年当之无愧的黑马角色，向王者立海大附中发起挑战。”

“确实很煽动人心。”迫水放下杂志，“正好问一下，你们对立海大附中这个男子网球部怎么看？”

众人犹豫着。

一名下属发言，“实际上已经在神奈川县，甚至关东地区处于垄断地位。拿的奖项实在太多了。”

“很不利于各个社团的发展啊。总是一个队伍优胜的话，大家都产生不了踊跃夺冠的拼搏精神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迫水笑了笑，“不过我想问一个问题：人家太厉害反倒错了？”

……

大家一想，对啊，我强我没理？这是什么道理。

“我换一个角度，”迫水两手扶桌，语气加重，“都是男子网球社，关东地区这么多社团，这么多年，没有一次能赢下立海大附中。这两年，立海大连教练都是学生当，还是人家独占鳌头。”

迫水就差质问其他社团都是废物了。

“为什么？”

没有一个人作答，他们也很费解。因为像初中这种校队聚集的团体赛事，都是任其野蛮生长的，有关职业有发展潜力的青少年新星才是他们的关注重点。而他们主要集中在高等级的个人赛事。

“因为神奈川那些拥有大赛经验，有童子功，有天赋的都去了立海大。”赛事部的一个人说。

“是啊，那为什么不去别的学校呢？而且就一个网球社团的名头，神奈川所有擅长网球的学生都去立海大附中读书学习，你觉得可能吗？”迫水反问，“照这么说东京的少年英才更多，怎么这么久都没个队伍出来跟立海打擂台？”

被完全驳倒了。气氛更加沉默。

“所以想有人终止这种优胜的垄断，不是靠杂志这种文字里隐含的期盼。我说得难听点显得网球协会小家子气，没有格局。”迫水把杂志晾在一边，自己指出了关键所在。

“问题的核心在于，为什么立海大能吸引少年天才入部，并且很好地发展他们的潜力。为什么其他社团不可以？让立海大全国两连霸的幸村就是U12全国优胜，这种人为什么会做一个社团部长还乐在其中？为什么东京的手冢在青春学园名气一点都没打出来。”

“你网球部自己没本事吸纳好苗子，没本事好好利用，还能怪别人太给力吗？”迫水再添一把火。

“所以这是我们要研究的问题，也是所有社团教练该思考的。咱们网球啊，跟足球、排球这种不一样，水平高的人有他们的想法，谁也强迫不来。所以要学，好好学立海大是怎么吸引独行侠的。”

有一点迫水没说，以那些准职业们的视角，本就有一套自己的关系网，他们怎么可能去一个耽误自己提升实力的社团？就像毛利、京极。像手冢这样闷声吃大亏还把自己绑在那儿的只是少数。想吸引高层次选手光好声好气地劝没用，因此网球社团想对他们有吸引力，势必要有超出一般社团的条件，如华村教练的训练模式、岛田教练的指导，或者做到能让人家对社团有归属感，拔萝卜带泥把自己的人脉也拉进来。

再极端一点，像幸村这样名气特别大的，已经变成很多少年人偶像的，也是天然的广告牌，而且影响深远。

青少年网球事业，无论是遴选人才，还是激发青少年对网球的兴趣、热爱，打响网球运动的知名度、普及程度，都是久久为功的事情，得慢慢来，形成健康的体系。

迫水拿初中砍第一刀，因为初中是比较无关紧要的一部分，还有立海大这个矛头，容易改变。

于是记者尾藤便带着任务来到立海大附中，向部长幸村做一个专访。

虽然对青少年的采访，井上比她经验更丰富，但迫水桑似乎不大喜欢井上的行文风格——“小家子气没有格局”，所以主管便换了人。

幸村本想让真田接受采访了事，但尾藤不同意，非要见他。

什么情况？幸村有点疑惑。网球协会不是一向对立海爱答不理吗？他们的记者宁愿去采访没进全国大赛的青学。虽说手冢确实很有吸引力。

真田把尾藤带到体育馆的会议室，幸村已经等在那了。

“这位就是幸村君了吧。”

幸村颔首致意，“尾藤桑。”

“本人比我想得更温和一些呢。”尾藤与他寒暄了几句，进入正题。

“幸村君当时加入网球部有什么想法吗？我听说幸村君一年级时就成为了网球部部长，请问这中间有什么缘由呢？是自己争取的还是前辈的推荐？”

幸村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记者会问这些。

“实际上我当时只想参加社团，最好部长能给我一些自由的时间，不用强制参与社团活动。”幸村斟酌着说，“是当时作为部长的前辈主动提起让我当部长的想法，希望我能带领网球部更强大起来吧。”

“原来是这样，前辈很看好当时的幸村君啊。”尾藤恰到好处地加入自己的感叹。

“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就比他强了。”幸村微笑。

尾藤在小本子上速记，“那么幸村君是担负着前辈的期盼而成为部长的呢，有遇到过什么阻力或困难吗？”

“嗯……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当时的三年级前辈们全力支持，所以无论是部内还是学生会都很配合。”

“哦——还是很顺利地交接了。”尾藤继续发问，“我想请问一下幸村君，有没有什么管理社团的心得或者要点？立海大附中的比赛成绩实在是太漂亮了，幸村君平时是不是非常重视正选的实力提升呢？”

“心得吗……”幸村想得有点久，他主要在思考记者这些问题有什么目的，真的只是单纯的采访来满足大众对立海的好奇心吗？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幸村决定简要地如实说。

“其实在有部长的职责后，我的想法是社团要有良好的氛围，每一名部员都积极地参与训练。因为社团说到底是大家一起探讨网球、共同进步的地方。如果没能做到这一点，那加入这个社团就是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尾藤笔尖顿了顿，还是先把话记下来，稍后再为它润色。

“因为正选的积极性和自我调节能力都比较好，而且就我个人的想法，实力越强的人越有一套自己的模式，我不需要也没必要过多干涉。所以我平时的话，更多的会为其他部员嗯…操心一点。因为经常赢球的人不太会出问题，但是经常输的人，可能心态上会有些消极，需要外部的帮助进行调节吧。”

“原来幸村君会关注这些，是因为自己也是网球运动员吗？”

“是的，对于经历过或者可能要经历的事情，会比较感同身受。”幸村觉得这次的记者很有水平，谈话挺舒服的。

“我自己的话肯定比不上那些经验丰富的专业教练。所以不管谁遇到困难或者瓶颈，都是我们一起探索和尝试解决。”

“看起来效果不错？”尾藤边写边应。

“是，挺不错的。”幸村笑了笑。

访谈的氛围一直很融洽。

“那么幸村君觉得就自己的经验而言，赢得诸多比赛优胜的最大因素是什么呢？”尾藤又抛出一个有深度的问题，“特别是幸村君已经三年级，会为退部后的来年做出一些安排吗？”

幸村双手抵着交叠的膝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单就赢比赛来说，最关键的当然是有更多有才能的部员。立海没有专业的教练，所以做不到这么短时间把新人菜鸟锻炼得很厉害。”

“那么幸村君觉得怎样的做法能为网球部吸纳那些有才能的网球选手呢？”尾藤循序渐进。

“首先是要有良好的社团氛围吧。”幸村说道，“大家都积极上进，致力于提高自己的实力，认真努力地训练。还应该有合理的、分层级的训练内容，对应不同水平的部员。否则太拖实力比较强的人的后腿。”

“还有一点我感觉比较重要的就是不去过多干涉部员的事情。额就单打来说，强大的选手，或是变得强大的选手，都有一定的独立性，有些事情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也有想法。不一定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是这样啊。”尾藤的笔一直没停过。

最后她还问了幸村一些个人的问题，比如平时用什么牌子的球拍，喜欢吃什么之类的。

等采访结束，幸村送尾藤到校门口。

尾藤思虑再三，决定透露给幸村一些内部消息。

“最近一直在联络美国的网球协会，以加强交流的名义举办两国青少年友谊赛。”她朝幸村示意，“可能年龄会限制在U15，幸村君可以提早做些准备。”

她隐隐觉得，这位新的老大，似乎在下很大的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