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在异国的这两个月有点难熬。

美国过圣诞节，新年学校并不休息。舍友也不怎么在意新年，一般都是过圣诞。

前年因为生病住院，去年正在U17集训期间，算上今年，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在家里和亲人一起过年了。

幸村的心情有些许低落。也许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新年前两周不会有什么要紧的赛事。

除了U17团体赛。

协议白纸黑字，幸村享受了福利，不能不做到自己的义务。

按丸井的消息，今年被特地征召的选手比去年更少，集训营的球员数量大体固定。高三生离开，然后有潜力的新人加入——教练们更青睐个人比赛中表现出色的选手。

丸井和木手的双打在一军名单里，但岛田认为在世界杯出赛夺分还差点火候，就像去年的越智和毛利。

幸村直接抵达澳大利亚，天海特地来了机场接他。

“精市君，这里。”短袖大裤衩，水泥地面滚烫的温度，这就是南半球的一月。

“蓝桑。”幸村不禁露出笑容，两人拥抱。

“还是很热啊，今年也要马上习惯起来。”天海一边关心，一边接过行李箱。

“去宾馆？”

“今年给安排了选手村，有固定的宿舍。不过二军还是在外面。”

“那更方便一些，蓝桑不用太早起了。呵呵。”幸村随后便问，“诺亚在吗？他之前说会参加。”

“在，我们住3楼，他在7楼。”

正式国家队代表仍为十人。单打：难波江、天海、幸村、江川、神田、小仓；双打：松平&高桥、丸井&木手。

来的时候幸村已经了解到了，现在国家队里的NO.1是难波江，已取得第二个全日青优胜，往下便是天海。虽然网协支持力度不大，他家里有钱助他出国比赛锻炼，所以相比去年实力完全升了档次。目前能跟难波江五五开，但比较吃状态。

因为幸村今年并没有参加全日青，所以大家对他的实力还停留在去年集训结束时。尤其是二军的陌生面孔，对他这个空降正选的眼神都带有隐隐的质疑。

才一年而已，他就有了池爽儿的待遇吗？幸村颇感微妙。

“那么，我来介绍一下。”松原很是热情地拍了拍幸村的肩，在他身后介绍道，“幸村精市，高一，也是去年世界杯的正选。目前是青少年世界排名NO.29，出赛成绩23胜0败。这次来澳洲，除了作为国家队代表出战U17世界杯，也已经获得澳网青少年正赛资格。”

“大家欢迎！”

对不大跟世界接轨的青年们来说，这串战绩和排名都很有震慑力，众人鼓掌的声音响亮而持久。

他们很快也会领教到幸村的实力。不需要比赛，正常底线拉球，就能够清晰感知。

幸村的底线在他们看来堪称恐怖。无论他们打出多快的球，幸村都能到位，然后做完整的引拍反击，速度甚至还有增幅。要深度有深度，平击时有速度，切削或上旋时有转速，而且线路多变。只要他想，几乎球球可以制胜。

“真是一天一个样。”旁观的天海赞叹，“潜力完全爆发出来了吧？”

“确实……”难波江认同，他的紧迫感更重了。在别人一个个超越他的时候，保持“步步为营”的职业规划，是否正确呢？

不，不能着急。要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打牢基础才有未来，日积跬步以致千里。

再跟丸井练了会儿网前，今天结束。

选手村宿舍比酒店略小，幸村仍和天海一间。收拾好行礼本想上七楼，诺亚主动过来了。

“好久不见。”仍是清凉的长外套，以及休闲的圆领短袖装束。

“真的。晚好，诺亚。”两人拥抱。幸村仔细端详了番只比他大二十天的青年。

与一年前有些不同，现在的诺亚眼睛清澈明亮，言语温和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冷静且自信的气质——他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三人去了楼下的咖啡厅叙旧——作为将要步入职业的球员，未来的对手。

诺亚也还在U17级试水，主要是去网球学校进修，虽然参加的大赛较少但也令人惊叹地未有败绩。去年的青少年美网冠军，目前青少年世界排名NO.2。

“今年转职业。”诺亚确定道，“预定在草地赛季。”

“那就是六月。”天海伸懒腰。

“诺亚今年应该是澳大利亚队的ACE了吧？”幸村问道，“还是有其他的职业选手？”

“有职业选手。”诺亚含蓄地笑着，“内部进行过练习赛，都还比较容易对付。”

“我前天也和诺亚练过了。”天海插话，“比起去年，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呢。精市君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哈哈。”

幸村兴味盎然，“听起来更期待了，抽个时间来一场吧，诺亚。”

“好。”

不过今晚诺亚已经有约了。

天海去找西班牙队的朋友叙旧，是他在今年欧洲比赛时认识的职业选手。

幸村则去拜访了一下法国队。今年的队长是莫洛，他也已经转职业，但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过得比较艰难。去年的职业双打组合也还在，没有超龄。其他人都是新面孔。

表演赛日本队仍“不幸”地被抽中了。松原教练派年轻的神田上场历练。

到了正式比赛的时间段，去年参与过全程的幸村已经很熟悉赛程节奏，他把时间安排得妥帖、充实又从容，不像去年那样小心摸索。

仿佛已经把新鲜血液中的精华献祭给了去年，今年U17世界杯的参赛选手整体水平都下降了一截。

幸村几乎没碰到会让他压力大到似乎无法呼吸的对手。诺亚算一个，但他们正赛没碰到——澳大利亚八强被俄罗斯踢出局了。

日本队则顺利晋级半决赛。

因为幸村即将参加青少年澳网正赛，松原考虑到让他以赛代练，几乎都会安排他在前两场单打上场。

幸村也不负所望地赢得了全胜。松原和岛田都很高兴，他们觉得幸村状态很饱满。后面的“正餐”的确会很有希望。

“今年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决赛前的晚上，迫水对大家如是说。

这天的半决赛，日本队3-2险险拿下阿根廷，竟真的，走到了决赛！他们的对手是去年的亚军——西班牙队。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虽然我在心里说，够了，已经满足了。但是，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会有人不渴望伸出手去夺取它吗？”

“不可能！”

这是当然的。迫水说出了在场每一位选手的内心。他们对近在咫尺的冠军目光热切，心情激动。

包括幸村。

这是冠军！属于赢到最后的人的荣誉。

回到房间，幸村难得地还在亢奋中，嗓子仿佛干得要冒烟——不是缺水喝，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渴望。比初中全国大赛还要高几个级别的团体赛事，他还未拿到过这一殊荣。

“平常心，精市。”从浴室走出来的天海见状，淡淡地提醒。

“……”幸村回过神，试图调整心情，“我在努力。”

与初中三年不同，他不是队长不需要担负太多职责，也有教练在出谋划策、排兵布阵。所以他如此无所顾忌地放纵着自己的求胜心，不再时时警醒自己，保持那么稳重的姿态。

天海笑了，他明白、也理解这种心情不是能强迫压抑的。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阿卡。”天海说，“我们的双打是薄弱点，比不了他们的职业双打。所以单打的压力很大。”

已经获得一项大师赛冠军的西班牙王牌阿卡，在他的激励下，今年新入选国青队的年轻球员也不好啃。

“要不要去找诺亚聊聊？他闲着，估计对决赛会感兴趣。”

幸村看看时间，十点了，“会不会太晚？”就算已经是好朋友了，深夜打扰也不是个适宜的做法。

天海却是随性，把幸村从床上拉起来，“走嘛，刚发消息，他还没睡呢。”

诺亚的确还没睡，但迁就舍友，自己出了门。

“去哪？”

“大晚上的，当然是酒吧。”

幸村惊讶地扭头看天海，“蓝，我们还没到那个年龄。”

天海耸肩，笑而不语。

诺亚倒不反对，“后天比赛，今晚也不是不行。”

“不…真的合适吗？”

“哈哈哈哈。”天海这才忍俊不禁，搭着幸村的肩，“开玩笑的啦。”

三人回了三楼的宿舍。天海把诺亚推坐到单人沙发，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幸村则坐在床沿。

诺亚有点感慨，“没想到日本今年走得这么顺。”

“跟很多球员超龄了有关系。不过，也是我和幸村，包括优都比较站得住。”

“西班牙今年还是很厉害。”幸村说，“不知道我们谁会碰上布朗。”

“阿卡吗？”诺亚想了想，“我感觉日本队暂时没有能赢他的人。”

“我想也是。”天海抱臂，“大师赛冠军这种强度，很难对付。”

“他比较灵活，防守范围又大，今年的侵略性也变得很强。”诺亚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膝，有些不确定地分析着，“就像把自己的强力棋子全部都往前推到战斗区域，有一种汹汹气势。”

“如果是诺亚的话，有把握吗？”

“这个，要比过才知道。”诺亚轻笑，“我记得西班牙队还有一个职业球员叫阿尔伯特，我去年在青少年美网遇到过。他擅长红土，厚积薄发的球风。遇到了得特别沉稳才行。适应他的思路后，就会好打很多。”

视力恢复后，诺亚的经历瞬间丰满了许多。正常的准职业的确是这样的。

虽然这两年日本网协慢慢与国际接轨，像众多俱乐部那样接纳一些从一线退下来的职业选手或者有过准职业经历的实践派，国内的整体氛围依旧有种“关起门自嗨”的感觉。许多国际青少年赛事在日本的关注度都没有全日青高，国内的小选手很多也以全日青优胜为目标。

他们对世界有些敬而畏避，只想在准备好了之后，再踏出步。

像天海以前打过的最高级别比赛就是全日青，去年得到松原的建议后，才走出去历练。

殊不知，就算是青少年世界级大赛，在职业网球的视角也不过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避风港”罢了。

“青少年赛的球员不弱的。只不过很多想法都比较稚嫩。”诺亚谈到，“网球是只要把球打回缺漏的地方，有这种想法的选手很多。实际上欠缺控制节奏的能力，很容易被摸透。”

接过天海泡的茶水，诺亚继续道：“故意的引导、欺骗性动作，很多战术都很管用。能意识到的人很少。”

“嗯。”经历过四项赛事的幸村深感认同。

去年大家都在国际比赛见过世面。幸村去过中国和印度，天海是欧洲，诺亚的比赛集中在西欧和北美。不仅仅是聊见过的球员、遇到的对手，还有不同国家旅行的感受。撇去这些天相互的练习，倒少有这样深夜长谈的机会。

午夜十二点前，诺亚告辞了。幸村送他到七楼门口。

回来时，天海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明明五分钟前还很精神呢。

“回了？快睡吧。”天海懒懒道。

幸村也确实没那么兴奋了，相较长远而宏伟的职业目标，这次的U17世界杯只是很小的一环。心里放纵的火焰变得稳定持久，对于后天的决赛，反倒更具自信。

U17世界杯决赛，松原一反常态地让难波江在S1上场，而暂时把幸村这张牌放到后面。前两场单打拿下后，双打还是输了，S3虽然江川的重炮发球给阿卡带来一些麻烦，他仍能用扎实而全面的技术稳稳压制江川，轻取胜利。

S4决胜场，松原拍了拍幸村的后背，轻轻说：

“这种团体赛的决胜时刻，你应该是所有人里面最熟悉的。现在我们距离冠军只差一步，背负着这样的期盼，很抱歉选择了让你上场。”

“放心，我和大家都会帮助你，我们推你去夺得胜利。”

“你赢，即赢得全部。去吧，为自己而战！为你的胜利！”

为自己…而战。

幸村深呼吸，隐隐之间，松原的话让他参悟了什么。

哪怕这场团体赛，无论附带了什么沉重的意义——国家荣誉、团队期望、卫冕、传统……这都只是一场1V1的属于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