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一栋大房子的幸村蛮开心的,第一时间和天海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并且邀请他来玩耍(练球)。
“好啊。”天海欣然同意,“我打完这周的挑战赛就过去,第一次进决赛,还挺紧张的。”
“那我一定要看看,我会为你加油的。”
“哈哈……这么一说更得努力了。”天海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放心,我状态挺好的。”
天海参加的是德国沃尔夫斯堡CH75红土挑战赛,电视台不会那么无聊转播这场小赛事,幸村只能去官网上看。
这场决赛选手都不是种子,一边是天海,另一位选手是德国的汤姆·特里奇,NO.495。
天海扎着发带出现在球场,观众并没有多少热情,但他后面的本土选手一出场,便引来满场喝彩。
幸村挑眉,这样的差别对待,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这种程度,他相信蓝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比赛一开始,幸村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观众的偏向性太明显了。
“OUT!”天海一发失误。
场下立刻鼓起掌声,伴随着一两处尖锐的嘘声。
他们很配合特里奇,但对天海是另一个极端。
天海现在的排名在NO.233,已收获一个希望赛冠军,在挑战赛也渐有起色。这一站他作为第五种子参赛。
攻向反手区的斜线被天海直线反击,时速120的制胜球。
“噢……”
场下没有反应,只能听到一些失望的叹息。
没有人为他喝彩。
喝倒彩的时候倒多的是。
幸村看着天海陷入这样难堪的窘境,远在千里之外。
他什么都做不了。
前两局尚且保持住了保发局势,1-1平。
天海面无表情地准备抛球。
“喔——”
万幸他及时放松,这一球没有发出去。
“请安静!”裁判只能提醒一句,尽到本分,但这里的观众并不自觉。
很多人只想让自己国家的选手赢,以及让种族低贱的东亚人输掉。
这是加倍的快乐。
“哦哦哦!”特里奇的又一个制胜。天海向裁判提出挑战。
没等主裁从椅子上下来,满场的嘘声又开始了。
直到主裁确认球印,宣布改判,质疑和反对的声音从未停止。
幸村双手交握,抵着额头暗自祈祷。
但愿蓝能挺过来。
从旁观者的视角这的确太令人心痛。
天海可能还是被影响到了,一直进不了状态。发球的表现也不好。
对面也叫了一次挑战,他得到了支持和期待。
主裁判界内,立即赢得掌声。
这是破发点!
天海弯下腰双手扶膝,一副疲惫的模样。
幸村知道,他是为抵抗这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全世界的恶意”而疲惫。
第一盘天海4-6输掉。
他用毛巾盖住头。
输掉第一盘似乎让天海卸了心气。
仍在持续的毫不掩饰的干扰、喝倒彩、冷暴力让他痛苦,甚至恶心得想吐。
顶着嘘声,天海再次挑战,主裁仍判特里奇界内。
“唔哦哦——”
每个人似乎都为这个结果开心,除了天海。
幸村看看遮住屋外浓重夜色的窗帘,叮叮咚咚敲击窗户的声音叫人有些心烦。
已经很好了。他在心里安慰,但是天海听不见。
天海的神色越来越隐忍,眼里的水光越来越多。
比分交替上升,直到[15:40],特里奇两个赛点。
天海一发失误。
众人欢呼。
“汤姆!汤姆!汤姆!汤姆!”大家打着节拍,天海准备发球也不停下。
“请安静——”主裁也无奈了。
持续了十秒的对峙后,场边渐渐消停。
天海的二发抛球。
“LET!”
下网的一瞬间,天海把手里的拍甩了出去,解下发带下场。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他了。
败犬而已。
啪。
幸村关掉直播投屏。
偌大的屋里寂静极了。
沉默许久,他才趿拉着拖鞋回屋睡觉。
第二天还有训练。
幸村很不开心。教练迪米里特很快注意到了。
“嘿,幸村。你今天心情不好么。”
幸村微笑,但不愿多谈,“是有点。”
“那么,我调整一下计划吧,今天的内容就少一些。因为你不是很专注,容易受伤。”
“……好。”
和早苗商定接下来两个月的行程,幸村在外面吃过晚饭,七点回到家。
扫地机器人早已清洁完地面,回到他的充电区待命。
伞尖流下的雨水弄湿了玄关,幸村没有管。
春季正是雨水丰沛的时候,天也时常阴沉沉的,他的雏菊、月季、铃兰和芦荟估计也要不开心了吧?
大房子里太安静的话,会有种恐怖感。幸村对此感觉还好,他的“隐私感”很强,只有进入他心里的“圈”的人,才被容许住进他的个人空间。所以他宁愿迪米在外面租房子住。
晚上九点多,幸村从浴室出来,在客厅挑了最轻松的《猫和老鼠》碟片看,门铃突然响了。
幸村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后飞快跑到门口。
是天海。
他开了门,天海朝他挥挥手,笑道:“我来了,就是有点晚。”
“快进来吧。”幸村帮他拿全被淋湿了的行李箱。
“没事,我买的特别防水。”天海在玄关换上拖鞋,幸村关门,将大雨隔绝在外。
天海晃了一圈别墅一楼,啧啧赞叹,“真不错啊。”
“明天带你去看看后面的球场。”幸村把行李箱擦干,拉到客厅墙边。
“哦。”天海看了看通向二楼的扶梯,转身问,“那个,什么…我的比赛…你看了?”
“看了。”幸村认真回答,“全程都看了。”
“哦……”天海垂头,没有几秒,便用手去抹快滴落的泪水。
“蓝。”幸村抱住他,天海用力回抱,彻底哭出了声。
“呜……呜……”
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幸村能明白,因为他也受过。他只能在这里流眼泪,不算玻璃心。
哭了一阵,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天海被幸村推去浴室,他的肩膀和小腿都被淋湿了。
幸村等在客厅,减小了动画的音量。浴室里的花洒出水,淹没了其他。
“咚!”
浴室的墙被敲了一下。
“啊啊!——”不仅仅委屈被宣泄,还有愤怒。好像在控诉前一天的恶意,为什么要针对他。他什么都没做错。他保持着友善的态度面对所有人,他希望呈现一场精彩的球赛,他是如此热爱着网球。
为什么!
瓷砖又被敲了两下。
“啊啊啊啊啊——”
幸村擦了擦眼角,沉默不语。
天海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看到电视里的杰瑞,还笑了,“回顾童年?”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于是幸村也挪开茶几,坐在地毯上。
“要吃点什么吗?”
“有零食吗?”
有的,跟丸井出去逛街的时候买的面包、巧克力棒什么的都还有。
“饮料有不?”
幸村又去拿了瓶乌龙茶,天海瘪嘴,“好吧。”
电视里汤姆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吃瘪——好吧,看过无数遍了,都知道套路。
天海后脑勺枕着右手,嚼着巧克力。
“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看动画片。”他感慨,“老哥总觉得幼稚。”
幸村才想到这件事,“你和家里打过电话了吗?”
“没事,我给我哥发信息了。”天海不以为意。
……
屋子里又只剩下动画的声音。
“我没有那么脆弱的。”天海像在解释,“主要是那一周全在折腾我。”
“我做了四次兴奋剂检查,那边通知我早上七点,我就睡不好。然后第二轮因为下雨拖到很晚,等到十点多,第三轮也是晚上,结果半决赛第二天上午就开始了。”
“……”
天海撕开一袋巧克力棒。
“我家里还算有钱吧,只是跟富圈别的少爷玩不到一块儿去。爱好比较偏。”
“反正…虽然有时候练球孤单了点,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
幸村低头,指尖旋转着乌龙茶的瓶身。
“我知道职业圈竞争很激烈,呆了这么几年都明白的。但是我不知道……”天海的视线逐渐向上漂移,“我不知道一个参赛选手,也能像上刑场的犯人一样,鄙夷、咒骂,被斩杀后才开心地拍手称快。”
“我是什么!”
“我算什么东西!”
……
“感觉……也就这样了。”天海躺倒,“不争气呀,输场又输人。”
他的尊严在同一时刻,被狠狠地踩了两次。
这不会是职网的个例。
……
猫和老鼠还有很久才会放完。
“我给你收拾好了房间,202。”
“我就在这儿睡。”
“……容易着凉。”
“…我要看动画片。”
幸村不硬劝,另找了条毯子先给天海盖上。
“我没事了,你快去睡觉。”
幸村蹲下,给天海裹紧,“至少上沙发吧?”
“嗯。”天海半眯着眼轻哼。
屋外的雨一直下到清晨,才转为淅淅沥沥的雨点。
早餐只有几个烧麦,主要是幸村实在没有厨房天赋,蒸一蒸得了。
天海还是乖乖睡上沙发,电视里的动画片一直在循环播放。
“几点睡的?”
“不知道,应该不晚。”天海不断地打哈欠。
幸村忍不住给他压鸡窝头,失败若干次,遂放弃。
天海看了眼智能表,嘟囔:“来太早了。”
“谁?”
“我哥。”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还想逛逛大房子呢……”天海嘀嘀咕咕,门外已经响起了喇叭。
行吧,只能走了。
幸村送他到门口,天海转身道别,忽然认真了神情,“精市,我打算退役。”
“……”幸村默然,随即回道,“你不会也突然换手机号吧?”
“哈哈,这个不会的。”天海笑了。
屋外,一位西装笔挺的青年站在干净到发光的轿车旁,戴着眼镜,神情一丝不苟。
“哥。”天海朝他走去,青年与天海拥抱,像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背。
天海坐进副驾,青年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后,打开驾驶座的门。
轿车轻快地驶走了。
隔了几天,网上不起眼的一则通告击碎了幸村的侥幸心。
职业选手天海蓝宣布退役,最高世界排名定格在NO.225。
幸村蒙住脸,良久才克制不住哽咽。
从第一次U17集训和世界杯,他踏出真正体验世界的第一步,无论天海还是诺亚,都是他从心底认可的,知心的伙伴。
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在职网各自前进,无论是发牢骚还是传授经验,都像在默契地相互陪伴。
结果一看,走在前面的人消失了,转过头,后面的人也不再见到。
他成了真正的独行者。不会再有,他也不可能再去向任何“同行”倾诉自己的心情。
……
罢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只是以前运气太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