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去往苦境的人感到十分胆寒,阴谋家们更是按捺住心中的贪婪,暗暗算计着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看这情形,谁知道通道一开,是他们侵略苦境,还是苦境侵略他们啊?
“这素还真,比之你口中的妖神将如何?苦境,与魔世相比又如何?”
泣血邪魔洞内,网中人开口问魔司令道。
“我的主人妖神将,岂是区区人族可比,苦境,也许比九界要稍强,但在帝尊领导的修罗国度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只要魔世通道打开,你将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魔司令大言不惭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他们不会令我失望!”
网中人冷哼一声,有些不满魔司令狂妄的语气,突然眼神一利!他听见了什么?蜕变大法?苦境也有蜕变大法?
水幕上画面转换,此时史素二人已经回到了琉璃仙境,史艳文应该也听到了之前人群中关于蜕变大法的讨论,他问道:“蜕变大法对现在的局势很重要吗?”
“对素还真来说,可有可无,”素还真难得对史艳文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你会?”
史艳文点了头。
素还真默了默,握住他的两只手,“是你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你……修炼了几成?”
“算是为了求生,”史艳文犹豫了一下,“几成……”
史艳文竟然没说出来。
素还真便忍不住心里一跳,“几成?”
史艳文叹息,“已臻大成。
“不可能!”
网中人语气十分激动,要练成蜕变大法,不只需要天赋和耐力,还有无止境地痛苦与牺牲,不停地活,不停地死,修炼到最后,便已近妖魔了。而谁都知道,整个九界只有他网中人一人炼成了蜕变大法,还是残本!史艳文怎么可能会?!还练至大成?!
“史艳文什么时候修炼了蜕变大法?”
“难怪咱们总是弄不死他,原来私底下偷偷练了这个?”
“真的假的?他找网中人交易秘籍了?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
“做梦呢!蜕变大法是那么容易练成的?整个九界就一个网中人好嘛!现在再加一个史艳文……”
“他竟然敢练这邪功,不怕诟病么?不怕把自己练成第二个网中人?”
“指不定他现在就已经在失忆了呢,我瞧这水幕上的史艳文变了挺多,都开始好男色了……”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啊,这水幕上的史艳文比起现在来沧桑了好多,是练了蜕变大法的原因?”
史艳文的敌人们看着水幕纷纷猜测,与这位云州大儒侠作对这么多年,没想到对方竟然偷偷在私底下藏了这么大一张牌?!
九界那边对史艳文与蜕变大法的讨论暂且不提,苦境这边对水幕中即将出现的谈素二人对弈倒起了几分兴趣,毕竟当初这师兄弟二人的对局还是很有名的——
谈无欲到琉璃仙境时,素还真刚好外出。
史艳文自然要接待他,谈无欲当时也并无异色。然而茶过三巡,谈无欲忽然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史艳文岿然不动,“隐者无名。”
谈无欲冷笑,“如此虚名,谁会相信?”
史艳文就说:“素还真会信。”
谈无欲随即皱了眉,要伸手试他的功体,不知在怀疑些什么,也或许是要查出他的弱点。史艳文不反抗,由着他抓去。
“你的真名叫什么?”谈无欲冷冷道,“别让我问第二遍。”
“竟然不知道真名?”莫非素还真在打什么主意?
无欲天内,谈无欲同样在喝茶,看着水幕上自己对无名的不待见,分明是不相信素还真会爱上一个男人,所以认为无名有问题。
说实话,若不是他从头看到尾,作为旁观者见识了素还真动情的全过程,他也不会相信。
但素还真竟然藏得这么彻底,连史艳文的名字都不愿透露,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为了什么?为了防备欧阳上智?但欧阳上智是近来才复出的,琉璃仙境藏爱二十载,不说他这个师弟,竟然连一线生都不知道无名的名字,素还真的独占欲有这么大?
越是如此,越是会惹水幕中的自己怀疑啊……
果然,画面上,谈无欲手指一紧,压着命脉施加内力,然而史艳文一声不吭,只是微微掀了下眼帘。
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谈无欲打落他的面具,威胁道:“吾不能让你留在素还真身边。”
“因为……”史艳文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什么?”
因为怕素还真死在你的手里……
作为同一个人,谈无欲知道,年轻的自己只能接受素还真死在自己手上。
当初的异火、堡垒之事无疾而终,素还真对此视若无睹,可谈无欲始终牢记不去,此时就是来试探的。
不过,素还真既然回来了,试探自然继续不下去了。
水幕上,谈无欲沉吟不语,手一松,史艳文稳步而退,淡漠从容地回头,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素还真。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默契地拉开距离。
“三十年之约快到了,”谈无欲不再关心史艳文,看着素还真道,“希望你没有被无关的人和事消磨了心智。”
谈无欲走了。
随后的画面中,又陆陆续续出现了诸如“史艳文的孙子”、“黑白郎君”、“藏镜人”、“网中人”等似是而非的人物,但因为已经有过史菁菁和“独眼龙”的先例,水幕又主要以史艳文的视角为主,而史艳文对这些江湖恩仇是厌倦而疏离的,故九界众人也只能跟着画面好奇地看上几眼,再次得知消息时,便已是死的死,退隐的退隐。
而谈素二人的三十年之约也很快来到,对于中原这盘棋,师兄弟俩皆自视甚高,认为执棋者一人就够,故以棋局胜负为赌,输者退隐,赢者掌乾坤。
“啧!这排面!这阵仗!真嚣张啊!”
“这师兄弟俩就这么自信?觉得赢盘棋就能当中原领导人了?”
“这也太自负了吧,就算赢了棋,苦境武林难道就没有其他能人了?信不信服还得另说!”
“就是!至少也要像咱们的史君子一样,这些年兢兢业业为中原百姓付出了多少啊,就这!还时不时地被人泼污水诋毁呢!他俩竟然堂而皇之的对弈作赌,太狂妄了!”
“是呀!是呀!太狂妄了!”
“其实吧,这俩人虽然又自负又傲慢,但也没蠢得把目中无人、天下尽在我掌的野心表露出来,这些都是我们作为旁观者看出来的,他俩也没有这么嚣张白目啦……”
“怎么不嚣张?看看这排场!下盘棋而已,这人山人海的,都抵得上黑白郎君和炎魔争天下第一了!”
“就是!就是!”
对于水幕中万教众人瞩目谈素二人对弈的场面,九界众人是不理解的,他们只有在天允山甲子名人榜开启之时才会有这般热闹,而对于苦境人而言,谈素二人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对弈排面,却是当时正邪两道之人自发促成,这是对二人潜力与资质的认可,也是对二人实力与智慧的忌惮。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他们没有看错,谈素二人确确实实担得起正道的看重与邪道的忌惮,而素还真,也当真成为了中原的领袖人物,“素贤人”。
水幕中,悬浮于空中的棋盘下,凑热闹的万教众人尽皆挠头抓腮、交头接耳,声音却还没有菜市场喧嚣,既热闹又安静。
主角未到,仆从先施展轻功将坐垫、大伞放了上去,眨眼而散。
“挺有排场,”史艳文似笑非笑,“要不要再带一位佳人侍茶?”
他原是开玩笑,不想素还真说:“好啊。”
而后素还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史艳文落在棋盘一侧。
“啧啧啧!佳人在侧,战局在前,众生在下,万众瞩目!”
秦假仙表示佩服,论玩还是素老奸会玩!
“哼!这素小子是故意的吧!”
屈世途想,谈无欲肯定要被气得够呛。
果然,当谈无欲也在对面落座,还没坐稳就看见了对面多出来的“不速之客”,蓦地头皮一跳,“素还真!”
素还真微微一笑,“在听。”
谈无欲指着史艳文,“何意?!”
素还真道:“看戏。”
谈无欲眼中闪过杀机,史艳文矜持低头。
“我还是下去吧。”
“不必,这里位置好,我只是不想你被雨水淋湿。”
“你可以把伞给我。”史艳文目光温和。
“然后看素某淋雨?”素还真故作委屈,“前辈,你好狠的心啊。”
他是故意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正气山庄内,史艳文感受到心里一沉,这个自己,有了离意。
“行了,我不走,你且专心。”史艳文盘膝坐定,若无其事,“区区雨水而已,又有何妨?”
看出史艳文是不想水幕中的自己分心,素还真心头一暖,勾了勾唇,他当时与师弟下的是象棋,即是兵法变化,偏彼此又对对方心知肚明,是以分心即败,此人若是心怀叵测,当不会如此关心他。
水幕上,只见素还真棋路变化莫测,走到最后却连两个车都被吃了,谈无欲攻势越猛,穷追猛打似一定要逼死素还真。
史艳文旁观者清,反倒越来越平静。
素还真突然分心看了看他,嘴角一扬,“好友以为如何?”
史艳文反应了一下,却听谈无欲道:“素还真,还能心有旁骛,看来你是成竹在胸了?”
史艳文看看素还真手上的金叶,金叶快要落尽,不由担心道:“小心。”
而后又加了一句:“再晚厨房里的点心就该凉了。”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
水幕内外一片抽气声,看着画面上谈无欲好似要拔剑砍人的模样,素还真如水幕中的自己那般,抬起左手,抚了抚额角,压住笑意。
“哈哈哈!这史艳文当真有趣!”
疏楼西风中,三教先天难得共聚,剑子仙迹看着水幕上的画面失笑道。
“耶,确实是个妙人。”疏楼龙宿摇了摇宝扇,表示同意。
而佛剑分说则是沉默不语。
仿佛是天不从人愿,水幕上,素还真刚刚说完“素某尽快”,不消片刻,就下起雨来。
下边一群落汤鸡,看着提早备伞的人好一通羡慕。
雨息急促,雨色冰凉。
旁人越加急躁,史艳文却抬起手,接住雨滴,微微闭眼。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史艳文的声音清润,大作风雨仿佛也体味到他难言的惆怅,从万古不灭的悲哀里精挑细选出丝丝缕缕的清冷孤绝,变得柔和起来。
他挤在素还真身上,仿佛为清冷所欺,无意识地拉扯起素还真的手臂拥抱自己,一抬头,雨滴却还顺着下颌流淌进衣襟,却是不急不缓,带着只有天地才能同感的旷然苍凉,在布满名利的战火上,如清波一缕,带去了所有浮躁,又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悲伤。
底下万人攒动,却奇异地静下了心。
水幕外的人也静下了心。
那声音如此轻缓淡薄,谈无欲不由与水幕中的自己一起,下意识看向史艳文。
那些心底所感受到的,因史艳文而产生的戒备与怀疑,倏忽间,划然一空。
他记得那场三十年之约,在对弈中,他也好,素还真也好,争名斗气者比比皆是,人人皆怀揣自己的目的,而这突然多出来的史艳文,虽然闯入局中,却似乎无所思、无所欲,就像一抹浮云,明明处于漩涡最中心,却始终置身事外。
画面上,史艳文突然回头,出尘的面庞、淡然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谈无欲,温柔颔首。
而后又与素还真相视而笑,“有机会的话,我们去江南看雨,好不好?”
素还真收紧手臂,目露柔和。
俄而,人群中倏来感慨,有老僧长叹:“修行多年,竟不如施主万分之一。阿弥陀佛,出家人六根不净啊,唉。”
史艳文循声而望,却见一位阔袖僧衣的大师对自己行下大礼,而后于漫天大雨中,朗声长笑离去。
重重人墙,层层陷阱,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大道。
史艳文身体往前,慢慢抬手,“等等……”
素还真却将他的手压下,抬起史艳文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