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这边,难得曼怛罗口中又泄漏出一丝关于九界未来的只言片语,众人压根不关心素还真听到史艳文的耳提面命之后脸色如何复杂,当场就将那些话语逐字逐句的分析起来。
“……史君子活了很久,他长生了?”
小辈们插不上话,飞渊悄悄看一眼脸色沉重正与人讨论的藏艳文,躲在角落里偷偷与好朋友咬起了耳朵。
“不是早就长生了么?”北冥觞低声回道。
“不,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在到达更高等的世界之后获得突破,而是在九界就超凡脱俗了?”飞渊的武者思维十分敏锐。
“啊?”北冥殇这才反应过来,认真一想,点点头道:“‘每过百年’、‘明君暴君’,他见证了历史。”
九界中除了特殊的长生种族,哪怕拥有再高的武学修为,活到百岁已是难得。
“历史啊……他说我们直到整个九界岌岌可危的那一天,仍在争权夺利,自相残杀……”飞渊语气十分低落。
“不会了。”北冥殇拍了拍飞渊的肩膀,语气坚定道:“既然看过了水幕,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
小年轻们的对话欲星移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一边参与各方势力交流,一边分神关注水幕的进展——
……
“你还不能死,你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我不会让你死的,”史艳文深深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需要你活着,这才是你救我的代价。”
素还真却苍白一笑,“素还真已近死期,前辈不肯留下来陪我几日?艳文,总是素某追随在你身后,素某也会累的。”
史艳文眼帘轻合,“你若是觉得累了,就丢开手。”
“你又在跟我告别。” 目光一冷,素还真躺回床上,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一直都在陈述事实。”史艳文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
“……果然。”
在听到曼怛罗说要素还真以活着作为代价时,欲星移再次确认了心中的猜测,素还真就是祭品,而接引说祭品的力量还不够,所以曼怛罗需要他活着。
细数史艳文面对素还真时所坦露的信息,他确实一直都在陈述事实,从未隐瞒过他的神秘,他的危险,他没有说谎,只是素还真被情爱遮了眼,所以看不清史艳文的真实。
非马梦衢内,三余无梦生看着水幕中两人相拥的画面——从清晨到正午,他们就这么一直赖在床上,亲密相拥,舍不得分开,美好宁静得仿如一副恒久不变的画卷。然而谁又能够想到,一个人要取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当迷雾散尽,当祭品成熟,这条情爱的薄纱必将被真相揭破,届时,素还真是否能保有足够的理性来面对,而不是疯狂?
三余无梦生握着白羽扇面露犹疑,他不确定。
在半神半圣半仙之前,他首先是个人。
人心的喜怒哀乐,是不受人本身所控制的,成魔成佛皆在一念间。
而素还真在残酷真相面前会走向哪种极端,连他本人都无法预测。
“……真危险。”
史艳文,真危险啊……
时间城内的素还真本体亦在看着水幕,会令人失控的感情历来是让智者敬谢不敏的,然而为时已晚,天踦爵的回归让本来沉寂克制的心湖骤起波澜。
智者不入爱河,奈何波涛袭身衣衫尽湿,人又怎会幸免?
天踦爵时劫临身见到了史君子,了却遗憾的同时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在将心上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隐忍多时的情绪一朝释放,他无法再忽视内心的悸动,自欺欺人对这人只是欣赏与敬佩。
天踦爵动了心。
天踦爵就是素还真。
画面上,那能令苦境神人素还真失控的人起身下床,走得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徒留素贤人失魂落魄。
木托就在这时候推门而入,“我去了善堂,那里有幻阵……”声音一顿,戏谑地吹了声口哨,“你这模样,倒像是被他榨干了。唷,年轻人,纵欲过度,小心肾啊。”
素还真嘴角抽搐,扶额默然靠上床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缓慢套上外裳,“前辈来此,只为嘲笑素某?”
木托调笑奚落了一番,没有得到反应,感觉甚是无趣,阴阳怪气道:“你也不想想,他在菩提了悟宫用了七百天解开功体束缚,为的是什么。”
“不是因为他跟阿若娃定下誓约?”
“难道不是为你?!”
“……我如今看不透他了。”
木托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哦,对了,还有件事。善堂的事传了出去,有人要曼怛罗去公开亭接受万教公审,还威胁你若是再包庇他,就要率人杀上翠环山,乱哄哄的,一看就是有人推波助澜,怎么着?需不需要本座帮你杀了他们?”
“史艳文终于要洗刷冤屈了?”
“再不洗刷,背后的阴谋家又要搞事了。”
“幸亏有木托带来消息,不过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嫉妒呗!能令圣人动凡心,多少美娇娥都没有做到,偏偏素还真一个男人得了便宜,可不叫人嫉妒!”
“……你的语气怎么也这么阴阳怪气?”
“呵!”
一声冷笑反映出人性的复杂面,虽然观者十分同情素还真在这段感情中吃足了苦头,但能够得到玉圣人的垂青,还真叫人嫉妒万分啊!
水幕体会不到红尘人心的变幻,画面一转,来到无极殿——
整座无极殿已了无声息。
“亚父,”史艳文瞧着老者,步步走近,“孩儿想问您帮个忙,可好?”
忘年僵立着,面不改色,心却狂跳,“你想问什么?”
史艳文不苟言笑,“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我中的毒?”
忘年不开口,然而史艳文却笑起来,眸中凝着寒冰,“原来如此,这样倒也说得通了,血脉本就是世间至强的因果之一……那么解药又是什么?”
忘年陡然反应过来,骇然后退,“你!”
史艳文喜怒不形于色,“多谢告知,那么,为了让素还真好生修养些日子,艳文还想请亚父帮一个小忙。”
他抬起手,神情渐冷,杀气渐浓,丝缕寒意化为实质,牢牢束缚住忘年手足。
史艳文叹道:“其实傀儡之术,艳文也懂得不少……说来本君还要谢谢你,多谢你跟阿若娃唤醒了我的记忆,念尔有功在身,死罪可免,去你该去的地方,等候本君召唤。”
“……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
“……这么简单?”
“……嗯。”
公开亭上,对答的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水幕,当初魔魁之乱令中原群侠多么绝望,海鲸岛一役素还真神剑被夺,青阳子双腿震断,海殇君重伤身亡,正道损失惨重,若非后来白衣剑少横空出世,另辟蹊径以速制敌,正面对抗哪怕是一页书都扛不住!
而在水幕里,不知道史艳文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令魔魁及其背后势力整个沉寂!
一场曾经的武林浩劫,还未至高潮便被人抬手抹平,那些枉死与牺牲在祸乱中的人们,何其侥幸,在那个世界得以存活。
“可惜留了欧阳老贼一命,但玉圣人应该不会再放他出来搞事情了。”
不想深究的观影者们感叹了一声,对史艳文的神秘强大再次叹为观止,试想,如此一位能力挽狂澜的绝世高手,他俊美强大,他品性高洁,他抬手就能为你解决心腹大患,这样一位如玉圣人,却心甘情愿做你的枕边人,搁谁谁不迷糊?
也难怪素还真连命都要搭上了还不肯放手。
这一局,随着忘年的消失而落幕。
正气山庄的大门外,还珠楼主迟迟方至,对着水幕点评道:“以情设局,以情破局,是场好戏。”
欧阳上智想利用有情人反目成仇,使素还真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然而素还真头铁,死不放手,万般情缠,不但令欧阳上智的算盘尽数落空,还在阴差阳错之下破坏了曼怛罗的分手计划。
当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只是明棋虽收,暗棋却才刚刚开始啊……
神蛊温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本正经出来迎接他的藏艳文,摇了摇羽扇。
水幕上,画面转回琉璃仙境——
素还真躺在门前躺椅上静等死亡,发白的瞳孔近乎空洞,木托急得来回逡巡,“完了完了,这怎么办?俺咋看人活不过今天了?这毒发也太快了吧?史艳文可七年都没事啊!”
谈无欲用余光睨着他,“据你透露,史艳文都活成了老妖怪,你拿他跟素还真比?”
木托翻了个白眼,眼球却差点瞪凸出来。
天上掉下来一个人。
琉璃仙境结界扰动,谈无欲应声抬头,却见白光一闪,那躺椅边上蓦地有了动静。
史艳文泰然自若地横抱起素还真,看向两人,“谈仙子,木托,好久不见。”
两人怔了怔,谈无欲目露警惕,“你是谁?”
史艳文温声道:“当然是史艳文。”
谈无欲还是冷着脸,史艳文面露愧色,“先前艳文神识混乱,惊扰好友了。”
说罢,他低头看看怀中的素还真,定了定神,“还请两位替我护法,一个时辰后,再进来替他打理。”
“这是拿到解药了?”
“拿到了吗?忘年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笨!他不说但会想啊,别忘了史艳文他有读心术!”
“哦!不愧是玉圣人!就是厉害!”
苦境观者们以为史艳文带回了解药,接下来就该是两人和好圆满结局了,然而一错眼,竟是看到曼怛罗开始自残?!
“爹亲!”
雪山银燕一脸紧张地盯着天上水幕,他的父亲险些将自己整只手都切下来!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画面中,史艳文一边慢慢躺在了无生气的素还真身边,一边说,“你若是功体大损,给你直接换了便是,可惜偏又不是。这是好友幽冥君的遗物,只是这么多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旁边冥医杏花君突然听到水幕中提起自家师尊的名讳,刚露出一丝疑惑,便见画面上曼怛罗绷紧手臂,鲜血方汩汩流出,便被运气吹往一旁,像喷泉般洒满地面。
“爹亲……!”
俏如来捏紧佛珠,沉稳持重尽化为担忧,旁边的藏艳文一脸铁青,恶狠狠瞪着曼怛罗那由红润变得苍白的脸。
非马梦衢内,无梦生握扇的手指已经僵硬了,他盯着那潺潺的鲜血,理智分析出史艳文应是没有从欧阳上智那得到解药,便想以其他办法给他解毒,解毒之物或许就藏在他的身体里,血液中,他只需静待结果。
然而,他的眼珠却一错不错盯着那依靠在床沿的掌心,鲜血在真气的运行下不断涌出,先是在地面挥洒出斑驳的点滴,然后点滴汇聚成片,汇聚成洼,在房间的地面扩散开来。
猩红的颜色如此刺目,无梦生忍不住低头揉了下眉心,再抬眼,画面已是切换到室外——
天已抹黑,一弯薄月出现在碧空与晚霞的交织处。
木托急得直挠头,“时间到了吧?还没到吗?我看一定到了,我进去了!”
谈无欲往门上一靠,不着痕迹地挡住他,“前辈请留步。”
“这已经到了啊!”木托瞪眼,“你闻闻这血味?是个人都快流干了!”
“何必心急?”谈无欲好整以暇,纹丝不动,“史艳文既然说了一个时辰,为保万无一失,自然要一个时辰后再进去,才流一个时辰的血,史艳文还不至于死。”
木托对他的理直气壮感到不可思议,“你就半点不害怕?!”
谈无欲莞尔,“怕什么?若是两个都死了,不正好可以合葬,小金刚与小玄元也在后山,一家四口不是正好?”
无梦生额角抽痛,第一次对师弟的好意感到心慌气闷,水幕中不知时间流逝,好在画面又切回了室内——
只是赤血铺地,鲜血几乎染红整个地面。
无梦生仿佛嗅到了那溢出画面的血腥气。
此时,一滴透明的、泛着奇香的药汁终于从伤口滴下,落入早已准备好的酒杯中。
史艳文笑起来,颤抖着将杯子端起,掐着素还真的下颌,小心倒进嘴里。
无梦生握扇的手指轻抽了下,理智说,看,曼怛罗不会让祭品死亡。
然而鼓动的心跳似乎另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