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视里的动画片还播放着,江晓夕有了困意,空气里像是弥漫着安眠药粉,致人沉睡。
江晓夕安静的靠在齐朝肩膀上,仰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像玫瑰花瓣一样红润的嘴唇,头发随意的搭在额头,呼吸轻而平稳。
齐朝察觉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关掉电视机,把自己那一边的毯子取下来,裹住江晓夕,抱起他走向卧室。
江晓夕睡得沉稳,丝毫没有受影响。
齐朝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江晓夕抓着被子的一角,像刚出生的婴儿般蜷缩起来。
齐朝半蹲下来,用手轻轻拨了拨江晓夕挡在眼前的发丝,他端详着他的脸,有一瞬间的冲动。
齐朝俯下身去,盯着江晓夕的嘴唇,想要亲下去,却在毫米之间停住了,他不能这样。
理智总算重新回到脑袋里,齐朝看了看江晓夕的面容,起身走出去,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他躺在沙发上,盖着刚才那条毛毯,把头埋进去,贪恋的闻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晓夕身上的香味。
好半天后,齐朝想起一些事来,他伸出胳膊,看着自己手腕处的伤疤。好像已经许久未添新伤了,疤痕也淡了许多。
他握住戴着的五彩绳,慢慢闭上眼。
母亲走的太突然,什么话也没给他留下。如果有机会,大概会说让他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吧,齐朝暗自猜想着。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他没有那种蔑视一切的勇气,他其实也害怕,越追寻一些东西越觉得虚无,只有江晓夕在他身边时他才会感觉自己在这世界上是存在的,一切幸福和情绪都有了实感。
生命的长河奔腾不息,他只是河床上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被流水裹挟着移动,那种没有方向的迷茫让他恐惧,有时候走的太累也已经停不下来了,因为主动权并不在他手里。
繁杂的思绪也一同被脑海里的雾气隐藏,所有杂念一并褪去后,齐朝缓缓合上眼,睡着了。
此时万籁俱静,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柜子上的灯还亮着……
江晓夕见过的贫苦大多都是书里的。
尽管自家也不富裕,但起码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学可上,日子还算过得去。
直到去了张旸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书里那不曾亲眼见过的真实。
狭窄的水沟散发着恶臭的气息,里面的水是绿色的,旁边有一排矮小的瓦房,其中一间就是张旸家。
两根铁丝拧成的晾衣架,洗的发白的衣服随风飘动,房屋角落里堆积着捡来的摆放整齐的废品和用来盛放污水的木桶。
推开斑驳的房门,沉重老化的木头咯吱咯吱的响了几声。
江晓夕的眉头皱在一起,跟着白妍走进去。
昏暗的光线,脱落的墙皮,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听闻他们是张旸的同学,老人笑着迎上来。
和张旸家一比,江晓夕的贫穷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然而苦难拿来比较毫无意义,他只是感慨。
贫穷并不可耻,虚荣心才可耻。
穷人作为社会的底层,它有自己的特点,并不是懒惰和劣根性造就了他们,他的形成有很多原因。
在社会的角落里,有许多贫穷、困苦、悲惨的人,他们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如同野草一般活着,即便生活里充满着长久的暗淡。苦难不值得歌颂,唯有人伟大而不朽……
一番交谈后,江晓夕大概了解了情况,这才知道张旸的爷爷奶奶并不知道自己的孙子被人打进医院的事,看来白妍选择了隐瞒。
从张旸家出来后,两个人都沉默着。
白妍看起来比江晓夕更加难过。
“张旸的医药费,怎么办?”
她停下来,仰起头看着江晓夕,眼里闪着泪光问道。
江晓夕也不知道。
“那些人拿了他的身份证去借高利贷……现在……已经还不清了……”
白妍一边说一边开始抽噎,抬起手背抹着流下来的泪水。
江晓夕看她哭了瞬间慌了神,赶忙说:“没事的,这种事是违法的,张旸他……”
江晓夕说不下去了,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白妍,于是陪着她一起哭。
张旸家里只有爷爷奶奶,靠着助学金和卖废品的钱勉强能供他读书。现在他受伤了治疗要花一笔钱,欠的债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放贷的人找上门又该怎么办,江晓夕心里遍布愁云。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江晓夕想到了自己,从前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受人白眼的日子。
一样的困苦,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眼泪,一样的叹息……
他不忍再看见这样的景象。
江晓夕轻轻揽过白妍的肩头,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和冷静。
“没事的。”
“我来想办法。”
……
一条街之隔,江晓夕看见,齐朝和戚文琪在对面并肩走着,他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僵直的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
他并没有看见他。
齐朝是朝阳,而他是暗月,两者永远不会同一时刻出现。
他的那些相信只存在于幻想中。
其实他并不了解齐朝,所有能知道的一切都是他观察得来的,齐朝从未开口说些什么。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只有当他身处这一境地时才真正明白这种痛苦。
他怕没有任何回应的冷漠,也会在齐朝开口或肢体接触时无措,怕被旁人看穿,怕说不对的话,怕他有喜欢的人却不是自己……
总之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连叫他的名字都会心动,靠近他时总是思虑过多,既期待他知道自己的喜欢,却又害怕他知道,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江晓夕不想这样,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想要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喜欢就是喜欢,他骗不了自己。
爱是足够包容的,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不过都是标签而已,江晓夕只希望做真实的自己,跟随自己的心去找寻他想要的生活。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也有过伤心和困惑,但比起爱他人,他更爱自己,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自己,也不会因为爱而失去自我。
比起相遇的时间,他更希望对方是对的人。
可遇见一个灵魂契合的人,难于登天,不会有人愿意停下来等你,愿意静下来听你说话,包容你的一切,站在你的未来……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至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有时候他会想,或许齐朝,并不是陪他走完全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