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楚问君下一次看了身旁的顾如武，压下内心的不解。
上次见到毛彤颖还是神石匹配大会上，她的身边围了很多人，楚文君作为一个小弟子，压根就近不到跟前，更别说向她请教关于符箓的事情。
楚问君原本打算着，等这次下山回去，就向毛师姐递交名帖。没想到今天就意外见面了。
没高兴太久，警觉的本能瞬间拉满。
身旁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心思？
他仿佛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幽灵，时时刻刻监控着她的所思所想。
这一瞬间，她竟然感觉到了阴寒。
两人向楚问君介绍自己。
张泽禹扬起一张熟稔的笑：“沈师妹，在下张泽禹，同为门派弟子，师妹应该听说过我。这位是我的道侣，毛彤颖。”
他伸手指向旁边的人，姿态随意，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今天好不容易能来到炎丹城，必须得玩尽兴了，不必担心花销你们随意玩。”
顾如武微笑：“张家少主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逐霄跟我还客气什么，难得见你带女人过来，肯定要玩尽兴，再说了这些天驱魔你也辛苦了。”
带女人？
楚问君眉头一皱。
这时顾如武偏头向她解释：“这次下山除了我们四个，其实张少主和毛师妹也在名单里。”
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耳廓，像羽毛清扫，让人心尖发颤。淡淡的酒香，飘散在鼻尖下面。
“原来如此。”世家子弟逃避宗门任务，也是一桩常事。
楚问君不动声色往旁边又挪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又听到张泽禹得意的声音。
“炎丹城的地下斗兽场虽然名气很大，但要是论打斗场面还是比不上凤绿城，那里才看的叫一个爽，”说完，他突然看向楚问君，“听闻沈师妹常年待在宗门，没怎么下过山，等下次有机会师兄带你见识见识，有你的慧眼识珠，咱们到时候指定能大赚一翻。”说完哈哈大笑。
楚问君蹙眉，他一张嘴，她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受到了冒犯。
除了萧家这种顶级的修仙世家，还有一些实力说不上特别强，但是名气很大的老牌世家，比如张家。却没想到张泽禹作为世家少主，以后的继承人，竟然如此狂妄自大，不上进。
楚问君疏离笑：“只是无意中猜对了，对这里我并不熟悉。”
“现在不熟悉，以后多来来就会熟悉了，你们这些符修身上一般都会带点运气，比如我家这位，”张泽禹一把搂住毛彤颖，在她发间深深地嗅了一下，笑，“颖儿以前也不熟悉这些，这几年跟着我经常来，这不也就习惯了吗？”
毛彤颖身体僵硬，面上毫无表情：“我只是陪你来，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
天剑派唯一的元婴道侣，神石匹配，似乎没有传言中那么恩爱。
传言中，张泽禹是诚恳笨拙的，他对毛彤颖一见钟情，如今见到却是一位世家公子哥，傲慢无礼。
大家对毛彤颖的印象最开始是于符箓上的天才，是一位难得的美人，自从见到张泽禹后便开始勇敢展开追求，老实本分的张泽禹被她打动，两人终于在一起。
之前在匹配会上看到的毛彤颖温柔满足，如今再看却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她突然看向楚问君，露出了来这里的第一个笑容。
“听闻沈师妹也是符修，一直想来见见，现在终于见到了。”
这下轮到楚昏君惊讶：“毛师姐知道我？”
如果说毛彤颖知道楚问君，她并不觉得奇怪。但是楚问君自从改头换面以后，很少与门派中的人交往，也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毛彤颖笑：“沈师妹忘了上次匹配大会，符修之间互相切磋过一回。当时师妹的符箓灵气浑厚，令我印象深刻。”
说起符修，她整个人终于有了一丝活力，脸上的表情看着也生动起来。
“当时本就想与沈师妹结交，却因事情耽搁。不成想我们今天还是见面了。”
楚问君想起来。上次神石姻缘匹配大会，几个符修在一起，小小的切磋了一下，毛彤颖当时在剑修的队伍里，原来她的目光一直关注着符修。
楚问君忙道：“其实我也一直很想跟师姐认识，师姐在符道中的成就才更让我钦佩，师姐书写的符道书也令我受益良多。”
两个人寒暄没几句话，就被一旁的张泽禹给插入。他像那些带着女人的男人一样搂过毛彤颖，笑：“想不到沈师妹也是符修，不过很可惜颖儿现在已经专修剑道了，你说的符道书没猜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笑意不达眼底。
楚问君感觉他并不喜欢提起毛彤颖之前是符修的事。
毛彤颖的眼神变得冷淡，整个人都有种疏离：“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宗门符修弟子，随意闲谈两句而已。”
闻言张泽禹才满意，眼睛笑眯眯地看向怀里的女人，看上去油腻腻的。
跟场上那些看客的眼神一模一样。
楚问君眉头轻蹙，眼神变得幽默深邃。
张泽禹对楚问君笑：“沈师妹有所不知，虽说颖儿之前是符修，但是自从我俩成婚后，为了跟我每天见面，她索性改了符修转为了剑道，没日没夜的练习就为了跟上我的步伐，今天我带她来这里也是为了让她放松放松心情。”
毛彤颖的神情依旧淡淡的，麻木一般。仿佛类似的话早就听过无数遍。
说完，他又看向毛彤颖，似责怪又宠溺道：“早就跟你说过了，身体要紧，修为须得一步步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再说，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又何必这样逼着自己。”
怀里的女人神情终于有些变化，她眉心微微一紧，薄唇轻启想要说什么，眼睛颤抖，最后还是紧闭双唇什么都没说。
曾几何时，未来前途无限的符修女弟子消失了，此刻只有一只被控制的鸟。
张泽禹似是很满意怀中女人的表现，缓慢摸索着她的长发，然后转头笑：“早就听说这次跟逐霄一同下山除妖魔的除了萧家那小子跟他女人外，还有一个小师妹，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长得果真是秀丽，别有一番风味，难怪能让逐霄这禁欲多年的老小子动心。”
楚问君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了。
嘴角轻翘，淡淡道：“动心？张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以详细解释一遍吗？”
张泽禹愣住。没料到眼前的女人会不友好地怼他。
他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阴森的目光看向楚问君。
却发现对方眼神认真，坦然相对，显然不是个喜欢跟旁人开玩笑的性子。
张泽禹敛去了笑容，又深笑：“逐霄这小子待在山上多少年了，能让他动心下山除妖魔，还是得靠各位师兄妹的劝诫，有你们的帮助，相信这个世界的妖魔早晚有一天会被除尽的。”
话完，想像中的附和没有出现。
楚问君眼神清冷淡然，一副将他看破的样子。
这种态度再次惹怒了张泽禹。他的眼里透出阴狠，嘴里滚了一圈，自然随意地与顾如武聊起来。
“除妖魔顺利吗？”
“还行。”
炎丹城这个，你真打算跟萧家做对？”
“重点是除妖魔。”
“颖儿的家传之宝我可是交给你了，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可没法跟颖儿交代。”张泽禹哈哈大笑，语气里暗藏压力。
顾如武只是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轻饮一口：“不用担心。”
楚问君全程都不想再开口说话，甚至都懒得再看那个男人一眼。
她对毛彤颖有心交际，但是此刻却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毛彤颖坐在张泽禹的旁边，就像一只被拴住绳子的美丽小鸟，引人注目，却又让人怜爱。她似乎习惯了扮演一只伴人的鸟，却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翅膀和利器。
这跟楚问君印象中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印象中的毛彤颖，符修道天才，宗门比武大赛上耀眼夺目。但是此刻，她丢掉了手中的符箓，成了旁人手中把玩的鸟……任人宰割。
想不到成婚到现在，竟让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大约半柱香后，张泽禹终于起身离开。
他半搂住毛彤颖，像是抱着小猫小狗，而他怀里的女人则是一副麻木清冷的模样，机械的笑容，机械的姿势。
楚问君不由自主道：“之前在匹配大会上看到二位，当时两位琴瑟和鸣情投意合的画面至今让人记忆犹深。85%的姓名重合度，两位真是让人羡慕。”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人都怔愣。看着楚问君的目光都有些不自然。
张泽禹：“想不到那天匹配大会沈师妹也在，都是师叔长辈请出来帮忙站台的，不是什么大事。”
……
他们走后，包厢重新恢复了安静。
顾如武抬眼看向楚问君，带着八卦的口吻轻道：“原来你也听说过。”
楚问君不解：“听说过什么？”
顾如武端着酒杯，细细看着她，确定她不知道自己说的事情，才漫不经心道：“原来你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
他饮尽一杯酒才懒洋洋道：“他们的姓名重合度是假的。”
楚问君怔住。
“匹配还有假的吗？”她不敢相信。
“为什么没有？”顾如武端起酒壶给她也倒了一杯酒，汩汩的流水声响起，“神石也是人造的，人自然有办法使用它。”
顾如武挑眉，嗤笑：“85%的姓名重合度，你觉得方才他俩的相处像吗？”
楚问君恍然。
“神石”“姓名重合度”这几个字如摧枯拉朽般向她袭来，搅浑了她心神。
“就是因为姓名重合不上，他才想这样的办法，”顾如武淡淡道，“用修仙世家的身份压迫她的家族，强逼她专修剑道，控制她。”
“这样他就能顺利全部地占有她。”
包厢里幽深晦暗，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声音里的冷静和独占欲，更让人觉得疯狂。仿佛即将面临的风暴，将她完全地卷入。
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对这样的行为，你似乎很认同？”楚问君道。
顾如武闻言却轻笑出声，嘲讽道：“你觉得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得到女人？我可是众人眼里的君子，君子向来不欺负女人。”
所以众人被你骗的团团转。
楚问君讥讽：“想不到道君对自己的印象竟如此之好？”
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楚师妹谬赞，”顾如武漫不经心后倚，端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语气满是对张泽禹的傲慢，“只有废物害怕自己的猎物逃跑，才会斩断她们的羽翼，师妹不要将我与这种人放在一起比较。”
“那么换做道君会怎么做呢？”
“杀人诛心……我当然是要得到心了。”
他轻轻一笑，话中含义幽深。
目光相对，楚问君浑身血液仿佛冻住，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
她迅速转头看向其他地方，避开了危险的对视。
“张泽禹编出这样的谎话，倘若有一天被拆穿了，宗门势必成为大陆的笑话，何必如此。”她道。
顾如武的手指轻点扶手，懒洋洋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选择的结果。再说了，他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藐视神石。”
“藐视神石？”楚问君讶异。
“当然。他随意改变姓名重合度，这不就是藐视吗。”
“难道你也相信神石的姻缘匹配？为了进阶愿意跟一个女人一辈子捆绑在一起？”楚问君讥讽。
出乎意料的，顾如武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严肃，语气认真：“就算不为进阶，她也是与我灵魂相融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与我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