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乍歇,万籁俱寂。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顾不渝虚弱的声音回荡在楚歌的耳边,像是在呢喃。
顾不渝喉咙滚动,血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真是的,我俩明明抱在一起,你也好歹给我分担分担雷劫呀。”
“嘶,雷电有点猛,好无聊啊,楚清越,陪我说说话吧。”
“你是木头吗,这就说不了话了,行不行啊你。”
“喂,你死了吗?”
“我真的......”顾不渝望着无尽的天空,晴空寂静,仿佛没有发生过雷劫,她轻叹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在无边无际的草地上静静躺着两个人,一黑一白的两人躺在坑里抱在一起,像是八卦阵上黑白两色,交融着。
楚歌不是不想说话,是她是在没力气说话了,阵法和符咒的实施早已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着。
她也是第一次使用生死缚,并没有料到会有雷劫的情况。
如果楚歌现在能说话一定会叫顾不渝别吵,她都知道了,彼此相看两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强调。
一天天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和人打得半死,又怨人不理她,真是有病。
再说了她们都快死了,古人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话到顾魔头身上并无效用。
楚歌耗尽最后的力气抬眸望了一眼身侧的顾不渝。
顾不渝伏在她身上,红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像是睡着了,嘴角勾着笑,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淌到了楚歌的衣领,血滚烫地烙在她心口。
这人还是不说话看着正常一点。
楚歌无力地垂下眼眸,将天空无边的光景纳入心间。
只怕是再也无法看到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久到好像天地从混沌初开到万物生长,久到红日藏迹,温度悄然逃逸。
“清越你怎么样?”
楚歌睁开沉重的眼皮,周遭黯淡地不像话,她刚想开口,阴冷空气灌入喉咙,只有几簇火把摇曳在周围,依稀能看到身边的人面容。
视线中赫然出现的是九月师尊的脸,戚九月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师尊。”楚歌轻唤一声,眼角的泪就像珠子断了线,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师尊在很久之前失去了消息,她在与上任魔尊顾折一的交手里,彻底失踪,命牌也早早黯淡了,自己又怎么能见到她。
师尊像是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佝偻了,眼角的皱纹遮不住。
“这些年,辛苦你了。”戚九月朝她慈祥地笑了笑。
“我这是死了吗?”她环视了一周,众长老也在,楚歌疑惑道,“诸位怎么也来阴间了?实在抱歉,我以为我已经尽力保全云清门了。”
楚歌低着头,柳眉自责地蹙起,忧郁的像是一抹淡月。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你没死,大家都没死。”戚九月板着脸,扯了扯楚歌的脸,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我没死?”楚歌轻喃着,清亮的眸子有着一瞬间的茫然。
“怎么会?我明明......”楚歌蹙着眉,竭尽心力回想着。
众长老连忙解释道:“清越你有所不知,多亏了九月长老,九月长老当年掉到断风崖下边了才会音讯全无,借着天地异动才出来的,见你生命垂危,为了救你,用尽了剩下的修为。”
“师尊。”楚歌轻轻地喊着戚九月,眼里全是愧疚和痛苦。
戚九月点头应着:“行了,别难过,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那点修为也没什么用,能救下你,为师很庆幸。”
楚歌心疼地望着戚九月,一字一句认真道:“可是,师尊,你老了很多。”
“闭嘴吧,”戚九月的慈祥面容一扫而空,她摸着自己的秀发,撇嘴道,“为师这叫风韵犹存。”
楚歌开怀地笑了,她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她不再是那个挑起大任的仙尊,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师尊的怀里,哪怕这是一场梦她也值了。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那个缠人的家伙呢。
“师尊,那个魔头去哪了?”
“她呀,死了。”
楚歌头一回有了心脏骤停的感觉,随即又长叹道:“死了啊。”
楚歌转念一想,凝眸望着九月师尊:“她是怎么死的?真的死了吗?”
这么些年的交战里,顾不渝的命有多硬,她是十分清楚的。
戚九月望着许久没见的徒弟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无语道:“你傻啊,不是死在你怀里吗?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天雷轰没了。”
其他长老附和着:“是啊,魔族生来惧怕天雷,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真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孽,雷一道一道轰下来,不带歇的。”
楚歌听罢沉默着,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的识海实在有些混乱,她本该命绝当场,可冥冥中上天好像都在帮她。
姓顾的魔头估计很不甘心吧,毕竟说要生生世世报复她,像疯狗一样死追不放,楚歌想来好笑,她刚想笑,心里又泛起异样的情绪,自己就甘心了吗?
可能是胜利来得措不及防,反倒让她觉得奖品轻飘飘的。
她稳固不宁的心神,道:“师尊,这是何处。”
四周黑洞洞的,也不怪乎她误以为身处阴曹地府。
戚九月耐心解释道:“断风崖的一处□□,为师也是意外寻到此处才幸免于难,这里孕育着一条灵脉,灵气充裕,虽能温养伤势。
但与世隔绝,难以突破,把为师困住了,不知是你们的惊天动地的打斗,使屏障受损,还是天雷作祟意外劈坏了,才让我得以重见天日,见你重伤难愈,昏迷不醒,为师就把你挪到此处辅助疗养了。”
楚歌正欲动弹一下身体,才发觉身子骨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脑子也随之嗡嗡作响,耳鸣不已,她轻喘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已是七年矣。”
楚歌感觉空气中的尘埃都重了起来,好像这七年的岁月压在了她身上,让她呼吸困难,都七年了,她的身体怎么还是像瘫痪了一般,无法控制。
药长老见楚歌情绪不对,站出来劝慰道:“清越啊,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云清门都有在全力治疗你的伤势,这只是一些后遗症,你恢复的很好,修为也没有跌落,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啊。”楚歌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戚九月温声道:“清越,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说。”
“我想出去。”楚歌恳切地望着远处,她这一切完全体会不到真实感,她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谁知听到楚歌的话,时间好像凝滞了,众人皆是沉默。
戚九月朝药长老投来询问的眼神,只见药长老郑重地点了点头。
丹青长老抱起楚歌安放在轮椅上,她柔色道:“我来推你出去罢。”
楚歌:“有劳了。”
才出洞口,楚歌发觉周遭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有凉风从侧面吹在她面上,告诉她已经到出口了。
天边的黑云遮天蔽月,一切死气沉沉的,了无生机。
忽而一阵冷风袭来,将浓云吹开,高空之上竟赫然出现一轮血红的明月,如同血色的圆盘将黑暗辗开。
诡异的红光无情地散落在脚下,像是凌厉的刀芒,照得人心惶惶。
“这是怎么回事?”从看到月光的第一眼,楚歌像是想到了顾不渝那难以琢磨的阴恻恻的凝视,她不适地蹙起眉头。
血月见,妖魔现,正气弱,邪气旺。
丹青长老在一旁解释道:“自从魔尊陨落,她的两大护法之一月沉,意外突破了境界,达到了大乘境,她一心只为寻找顾不渝残魂转世的可能性,施展了一个庞大的聚魂阵,整片大陆因此深陷诅咒。
从此,乾坤乱序,荒年大灾,众生遭难,月赤如火,妖魔异动,三大仙门除了你早已没有大乘境高手,更何况那人是一名精通术法的魔族人,师从前魔尊的大护法司仪,阵法无人可解,从此仙界血月当空,妖魔肆虐,难有安宁之日。”
楚歌听完太阳穴突突地跳,忙问道:“那她们找到顾不渝的转世了吗?”
“应该还没有,也不知为何如此强大的聚魂阵也无法确定转世,一直下落不明,不出意外就是魂飞魄散了。”
楚歌听罢沉默,她想到自己当初在顾不渝身上布置的生死缚,魔气约束,生死相随,这可能就是魔族的人一直找不到顾不渝转世的原因吧。
要是魔族人了解其中缘由,皆是因为她,云清门必然遭受更加猛烈的报复和逼问,世人恐怕也会因此对云清门多有责难,毕竟人心难测,想到这楚歌不由得后背发凉。
丹青长老见楚歌没搭腔,只当她是在认真听讲,便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魔族的人在执着什么,那个魔头早就没了,就算堕入轮回,也未必能重回巅峰,还连带着众生皆苦。”
夜空下,楚歌的手轻搭在轮椅上,指尖不住地轻颤,月光将她雪白的手照得淡淡的粉。
随后她凝神望着那轮红月,坚定道:“我想离开这里。”
丹青闻言一愣:“清越你还是安心养伤吧,不要太担心,这七年魔族人大部分精力都在找人,至于肆虐的妖兽,各大宗门也在合力抵御。”
“不是这个原因,”楚歌轻启唇珠,眸子透着担忧的神色,转而道,“她们是想找到她,魔族只有弑君才能得到魔族的传承,成为名正言顺的统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