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
换作以前在舟,一个正常女人做这种强度的训练,一定会被视作是损害自己身体的“受虐狂”。
等跑完十公里地形负重,做完几组引体向上,我额上已经大汗如注。坐下喘气的时候,腕表提示,今天光刚才的消耗已经超过了两千卡。
或许苦练让身体不断产生着多巴胺,又或许有人陪我一起受罪,这种新鲜的体验反倒让人觉得一切就没那么悲惨了,我看着身边同我一样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同学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
“呼……”
阿比仰头咕咚地灌完了半瓶水。
汗水流淌过她麦色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清晰而亮光的痕迹。我对于她昨天那身南岸的军装还颇有印象,深黑色,很宽大严肃的剪裁,衬得两米多的她格外挺拔威严。
至于今天,穿着学院这套看起来朴素许多的柔软军装,她的面容又呈现出了别样的柔和淳厚。
她对我无奈地笑了笑,露着洁白的牙齿,并没有说太多话。
“嘴上说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务,一上来就给我们这么大强度的训练,更别说塞得满满当当的全天行程了,哎……”
我索性躺倒在了地上,“说了半天,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还是疑云重重的。”
忽然传来一句,从我头顶的方向:
“你真信?”
我仰了仰头,找到她:
“你不信啊?”
刀峰:“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事了。”
我:“呵,你这话说得,以前还挺有故事的啊?”
她昨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来着,好像是件很贴身的黑色束衣,我就只记得自己看她玩刀时,眼神依然转不开地,会忍不住地盯着的她的手臂。
她的臂很健壮,即便是被衣服覆盖着,后来有机会一睹,还是她和大戎掀桌子要掰手腕的时候,肌肉果然很厉害,上面还有很多疤痕。
相同的训练服下,她夸张的白色毛发更为显眼。俯视我时,她的眼瞳在背光处呈现出异样的灰色,那是光在她半透明眼球组织间反射的呈现。
我:“刀峰,你怎么看学院集训这件事。你和我一样,也莫名其妙地就过来了,还这么听话地参与?”
她的回答让人惊奇:“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
我看着她肉红色的脸颊,那张脸因为汗水的打湿颇为凌乱,仿佛又新增了一道道疤痕。
不光我,大家都看向了她。
她却一如既往地,并不在意任何人地,戛然而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不管是否有许多人仍在等待她的下文。
“……?”
“我也知道。”阿比接过话。
起了身,她站到单杠旁,
“来之前,我就大概知道这场集训的情况。只不过,我一直想有个机会多了解些O星系内的其他部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阿比:“因此,是我主动向南岸争取了这次机会。”
“至于李教官说的任务,我也是今天才了解的。”
我:“你自己主动要来的?”
“南岸还真是个‘大方’的地方,这种消息对你们都一点不藏着掖着。”
舟上,缄默的学长船员们,守口如瓶的所有知情人,还有那艘连星系地图都要刻意打码的运输星舰……
不,不止如此,大到我在舟上所学、所知的一切事物,这种清晰又朦胧,全面却又疏漏的感觉……
可是,舟是一片乐土,是我生长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舟带给我们的一切,这些岁月间,我们都亲身所感。
有问题的,难道就一定是舟,不能是其他部族,或是这个疑窦丛生的学院吗?
我:“那你呢,刀峰,你也是主动要来的?”
刀峰的目光追随着阿比,一种不太信任的眼神,考究、怀疑、冰冷,直到阿比坦然地同她对视,并且毫不在意地继续自己的训练,她才收回。
沉默,没有回应,她同样低身下去开始了新一组的俯卧撑。
“……”
几次了,问她的问题,和她的聊天就这么被尴尬得掉到地上。
我以后要是再主动和她说话,我就真是不长脑子!
“三一、三二、三三……”
完成度还没达标,不愿掉队,我咬牙做着并不擅长的俯卧撑。
手臂已经被酸痛占满,肌肉轻微地开始发抖,突然,提前结束的刀峰来到了我身边,来了一句:
“Z,你不想变强吗?”
“嗬,嗬……”
什么意思?
三八、三九、四十,这个女人,和她聊天的时候不理我,现在又专门挑这个节点问我。
刀峰:“我就是因为不够强才会来。”
她还不够强?
她的刀法,她的体能,她的凶神恶煞,还有她的低情商,都强得不能再强了。
刀峰:“Z,你这个样子,真的会让我很失望。”
关她什么事,有病吧。
一次两次,故意针对我那样,这个白头发的女人似乎格外在意,我是否配得上她不知从何来的期待。
四六、四七——!
腰背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重量,我吃惊地回头,看到她竟然直接坐在了我的背上。
双脚点地,双手反撑,她用柔韧的身体轻易做了个类似下腰的动作,不至于把全部体重加在我的身上。
“四……”
我数着,手臂打颤,勉强撑起了上半身,被死死压在下面的腰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起开!”
她柔性十足地翻了身,一手顺道从下托着我的腹部,起身的同时,保护着腰脊,将我一同扶了起来:
“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这么差。”
我的火噌地直往上蹿:
“呼……你像座千斤大山往我身上一压,我怎么起得来?”
“还有,”我喘着气,誓要用眼神把她盯穿孔,
“你要是再捣乱,再挑衅我,我真的不保证不会在你身上开两个洞。”
“你来学院是专门来找茬的,在你们那个刀锋镇干惯了架?”
“我强不强是我自己的事,需要你瞎操心吗!?”
愠怒之下,我口不择言地联想到了之前的推断,
“就因为你这副德行,部族才把你淘汰来这里的吧?”
刀峰静静地站着,听我一句一句说出这些话。
我以为她会像之前很多次那样,迅如雷、狠准快地要出手,就算在这里被她打趴下,我也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可是阴日之下,她连一贯凶狠锐利的目光都收了几分,只是像我一样,静默之中,唯有脸与身上的汗滴,伴随呼吸持续流淌着。
我叹了口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出乎我的意料,她二话不说地趴了下去:“换你坐我身上。”
我:“你还在和我开玩笑?”
“只是给你演示正常做训练的强度。”
她趴着,等待我。
“……”
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拒绝也不是,我愣了两秒,扶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刚想学着她的样子分担出部分力量,还没来得及做好平衡,身下已经开始了动作。
完全承载着我的所有体重,刀峰缓慢地做了几个相当标准的动作。随着起伏,我呆在她的背上,感受着来自于这具身体的力量和律动,有种温热而奇妙的感觉。
“嗯,厉害。”
我装作漫不经心从她身上下来,
“从前在刀锋镇,你一直就是用这种强度训练的吗,怪不得。”
“我会加紧练的,以后,我也争取一样能做到。”
又没忍住,我问:“你说你是不够强才来的,所以现在,你想要来学院更进一步,突破自己的极限?”
她没有起身,身下继续做着。
刚刚,我明明已经听见她的腕表播报了这个项目的完成。可是,一个接着一个,像是不知疲倦那样,刀峰在驮完我后,又重新做了一整组。
“呃、哈……”
后半程,她也已经无法控制手臂的抖动,充着血,泛着红,身躯肉眼可见地逼近极限。警报声从她的腕表里尖锐地传出,可她就好像陷入执念那般,动作越来越慢,却咬牙地坚持要做下去。
“刀峰?”
大戎靠在一旁,看着:“我早就说了吧,她是个疯子。”
我:“体能训练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拼命吗,休息一下吧?”
“呃、”
直到动作完全变形,直到她再也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刀峰陡然倒下,翻滚了一圈,四肢大张地望着天空大口喘气。
“……”
“Z,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被刀锋镇流放来这里的。”
“你们能想象吗,这么多年,我只是在为了变强而活。可是,部族却已经抛弃这样的我了。”
她失笑:“噢,你们当然不能。因为我刚刚才知道,这场集训还是有人要主动来的,呵哈哈。”
翻身坐起,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领。
“我以为,各个部族的失败者会像残次品那样,在这里被消耗殆尽。我以为,直到自己变成刀下亡魂,死亡才会告诉我那个答案——”
“到底要强到什么地步,我才能继续留在刀锋镇,成为……”
话说到一半,她用力勾起嘴,却没有半点要笑的意味:
“结果,遇见的你们,只是这样一帮天真荒谬、不知为何而来的废物。”
“连这个学院也是。嘻嘻哈哈地做训练,无所谓地执行任务,数年后,又要我们回到自己的故乡,过往日的生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
她喘了口气。
“还有你,Z。”
此刻的被点名让我五味杂陈。
“我从小就听说过舟。可原来,舟上的人只是这样。”
她嗤笑。这一连串说出的话,竟比她之前做自我介绍时还要多得多,我愣在原地。
“姐们,听前半段,我还有点想要安慰你。”
大戎走近了我们,蹲下同她平视着:
“刀峰,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欠骂。”
“开学测试你也看到了,哪怕不是像你一样从小接受严酷训练的人,实力依然非同凡响。你最后夺到旗了吗,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废物’?”
刀峰:“你们是靠什么展现实力的,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你以为,刀锋镇就没有那些外置装备的辅助?”
“现在,在这里,赤手空拳地和我比试,你们有谁,有信心打得过我?”
在她的凌厉的气势之下,只有阿比开口:
“刀峰,这已经不是一个单凭人类肉身力量,能衡量强弱的时代了。”
刀峰跃跃欲试:“是吗?”
就在她站起身,要朝阿比的方向走去时,我挡住了她的去路:
“刀峰,其实我也有很大可能,同样是因为实力不足才被派来参加集训的。可是,”
可是,她刚刚的话里,那样多的信息,都不如一个重点让我惊愕,
“你为什么要说,部族抛弃了你?”
刀峰看着我,冷笑:“Z,舟上养出来的好宝宝,二十多年的过家家玩得开心吗?”
内心被她的目光撕开一个口子,我移开了眼神:
“我比你了解舟太多。我也不会相信,O星系中的任何一个部族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族员。”
“好了,够了。”
阿基的声音一出,我才意识到,不光是我们佩戴的装置。训练场地上的设施,时刻伴随在身边神出鬼没的她,整个学院都在无时无刻地照顾,或是监视着我们,一举一动。
阿基的语气很严肃:
“小打小闹可以,但是,我不建议你们过早地因为这些事情起冲突,尤其是在还不了解彼此的情况下。”
“来到学院,你们已经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目标。O星系百年来都未曾解决的部族矛盾,你们几个是要在几天内就处理完毕?”
“无论你们的部族是什么样,无论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现在,做好训练,上好课,完成任务,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