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半,花朝节。
头顶浅黄色帷帽的女子踏着矮纵的青草,手指卷着红绸,越过几根低矮的树枝,把红绸挂在一颗萌发新芽的嫩枝上。
“挂这吧,找了一圈了,怎么一朵花都没看见?”双手掀开帷帽,李拂爱用红绸在树枝上打了个死结。
红色的绸缎在秃秃的树枝上尤为明显,着实不般配。
李拂爱难以置信的嚷道:“这就是花朝节?”
“花呢?”
就算没有花,草呢?
看秃山吗?
更别说刮到她身上的那些尘土了,她要是把那些吹到她身上的尘土收集起来,都能捧成一把了。
“小姐,现在还冷着,花儿都躲着呢。”抱月俯下身帮李拂爱拍打裙子上的浮尘,安慰着李拂爱破碎的期望。
粉色的裙子在抱月的拯救下重新变得好看起来,李拂爱把抱月扶起来,仔细查看了抱月的裙子是不是还好看。
李拂爱一手把帷帽放下,失望的说:“咱们回家吧,三月再出来踏青。”
也许是她走的太偏了,所以才没见到嬉闹的人群。
当李拂爱往回走时,打远来了一群年轻的小姐公子。
女子们皆同李拂爱一样头戴帷帽,男子穿着和平常所见的一样。
李拂爱把目光落到女子臂弯中的花束中,又移到男子头顶上簪着的鲜花上,不解的问:“他们从哪采到的花?我来的时候是走的这条路,对吧?”
她不确信的问抱月,手指悄悄指向那群人,满脸不可置信。
难道看花开也得拼运气吗?
初春的风吹过,掀起小姐们的帷帽,露出半张脸颊。
李拂爱任凭帷帽上的纱吹起,提着裙摆往回走。
“我也没看见,或许是从家中带的,是奴婢疏忽了。”抱月跟在李拂爱身后,顶着忽然挂起的大风,自责的说。
潇洒的走在前面的李拂爱没有被风困住脚步,拢住腕间乱飞的袖子,浅黄的纱抵在耳边,在鬓边笼上。
她安慰抱月:“算了,我也忘记了,咱俩糊涂到一起去啦。”
也许是风太大了,刮得常年生活于深闺中的小姐们腰枝乱颤,李拂爱眼见一位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女子稳不住脚步,下一秒就要跌到地上去。她赶紧快走两步,上前去扶住这位女子的手臂,揽着女子的肩膀帮她抵住大风。
女子怀中的花朵被稳稳的护在她怀里,她站好,微微仰头仰视李拂爱。
“没事吧?”李拂爱比她高出一些,这些日子里更是天天锻炼,所以很轻松的就能够抵挡住这点风力。
风小了,李拂爱松开她的胳膊,退后两步。
这位小姐感激的对李拂爱说:“多谢姑娘,若不是您,只怕我就要跌到地上了。”
“我姓容,单字一个沁,姑娘呢?”
容沁期待的注视着李拂爱,头上白色的帷帽不断被掀起又落下。
“这点小事,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李拂爱谦虚的笑道,“我叫李拂爱。”
话毕,李拂爱指了指容沁等人来的路,说:“我先走了,拜拜。”
李拂爱朝容沁拜拜,容沁学着李拂爱的样子,把手举在胸前,呆呆的摆动着手掌。
“姑娘等一下!”容沁提起裙摆,小跑到李拂爱身后,从手中的花束中拿出一枝递给李拂爱,“我看李姑娘并未带花,不如,收下我这一朵吧。”
黄色的花朵从一片姹紫嫣红中被抽出,映衬着李拂爱的帷帽,若是被李拂爱抱在怀里,定然很和谐。
李拂爱一手接过,对容沁笑道:“多谢。”
黄色的鲜花被她插在腰间,跟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进了内城。
浅黄色帷帽被李拂爱放在一旁,她掀开帘子去看车窗外的街道。
路人众多,还像往日一般,今天也是无趣的一天呢。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在今日出游,所以偌大的街道上车流如云,而在这么多的车流中,李拂爱看到了一张憨傻的脸。
那人身穿蓝色长衫,手中拿着折扇,和几个公子走在一起。
是她那个傻弟弟,李耀书。
李拂爱掀起帘子的角度更大了,她把头伸出去,仔细的往那瞧。
“还真是他。”
那傻样,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说实话,李耀书一个书生,又有李拂爱这么一个漂亮的姐姐,绝对称不上憨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秀。
但他都进了监狱还不知道因为什么的蠢思路,让李拂爱相信,这家伙脑子绝对有坑。
抱月听到李拂爱的呢喃,也在车窗旁看向那处:“是少爷。”
李拂爱一手拿起帷帽戴在头上,拍了拍车壁:“嗯,停车!”
马车在李拂爱的命令下停在路边,避开来往的车流。
李拂爱身手矫健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抱月伸出的手臂并没有派上用场。李拂爱跟着钟琳师傅习武也不是白练的,这点小高度,自然是简简单单。
城中的风没有外面那么大,于是李拂爱就盯着一张被遮的严严实实的脸走到李耀书面前。李耀书下意识的想要给李拂爱让路,她在李耀书眼中就是一位陌生的小姐,自然需要让她先走。
李耀书和他身边的那些公子给李拂爱让开道路,想要往李拂爱身边的空地处走。
李拂爱长腿一伸,挡在李耀书身边,却并不着急开口。
李耀书一行人一愣,像一群迁徙的大雁一样,又齐齐的挪到另一边,给李拂爱让出道路来。
李拂爱在帷帽中憋住笑,又挪到他们面前挡住道路。
他们中间有一位戴着黑帽的公子忍不住开口:“姑娘到底想走哪边?”
李拂爱忍不住笑出声来,李耀书听到这个熟悉的笑声,惊喜的叫道:“阿姐!”
李耀书身后的那些公子齐齐的问:“阿姐?!”
“我是耀书的姐姐,你们好啊。”李拂爱爽朗的笑道,跟李耀书的朋友们打招呼。
李耀书的朋友们一下子拘谨起来了,一个个说着“李姑娘好”、“姑娘你好”,以及……“李姐姐好”。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纷纷回头看向他。
无声痛斥他的厚脸皮。
那人岿然不动,丝毫没有一点羞愧之心,站得直,行得正,只说:“耀书兄的姐姐,不就是李姐姐吗?”
他周围的人只以更加炽热的怒视看着他。
李拂爱倒没有在意他们对她的称呼,她扯着李耀书走到一边,仔细的问李耀书要做什么去:“你这是要去哪?”
她实在是怕李耀书又被人忽悠进了监牢,只好仔仔细细的问清楚了。
李耀书很激动,立马就告诉了李拂爱:“南湖,我们要去南湖作诗。”
“又去南湖?”李拂爱难以理解这些读书人对南湖的热情,联想到花朝节,她不由得怀疑的问:“这是你们的花朝节庆祝活动?”
李耀书迅速点头,心中揣着对南湖诗会的向往说:“此次在南湖举行的诗会,不限男女,只论才学。”
李拂爱心中暗想,这不就是知识分子的联谊会吗?
还是元宵节版的深得她心。
她在心中嘀咕的时候,李耀书憧憬的继续说:“我定能在诗会上取长补短、精进才学。”
李拂爱沉默,无言的拍了拍李耀书的肩膀,鼓励道:“有志气,加油。”
用劲用错场合了啊,李耀书这帮子人不会都抱着这种想法去参加的吧。
真是枉费举办者的苦心。
李耀书问:“阿姐,你不去吗?”
李拂爱沉默片刻,她欲言又止,很想把手指抬到自己脸上问:“我?”
但还是没问出来。
她,李拂爱,暂时还不想给自己换个丈夫。
虽然她和周守全名也没有、份也没有。
“南湖波涛壮阔,湖中有一座湖心岛,我们便是要登上岛,听说京中文采斐然的顾大公子也会去。”
李拂爱:“顾大公子?顾怀年?就是前一阵那个在元宵节时一诗动京城的顾大公子?”
顾怀年,写诗写的不错,据传,贼帅。
李拂爱听着李耀书的描述,突然来了兴致,她倒要看看,这顾怀年到底有多帅。
“对啊。”李耀书的声音弱了下来,“是他。”
李拂爱清了清嗓子,平静的说道:“我去,咱们走吧。”
有帅哥早说啊,真是的。
李耀书本来是要和他的朋友们租一辆马车的,却被李拂爱胁迫着进了她的马车里。
他抱歉的向朋友们约定诗会上见面。
李耀书的朋友们朝他招手:“诗会上再见。”
摇晃的马车中,李拂爱仔细的问李耀书:“你跟我仔细说说,诗会上都要做些什么。”
她其实是想问,诗会,不做诗可以吗?
但这个问题她是断然问不出口的,只能旁敲侧击的问。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强制她写诗啊。
“诗会,自然是要作诗、写词,有些诗会还会叫人现场作词,方能进场。”李耀书回忆着他从前去过的几次诗会,详细的说。
他说的倒是详细,李拂爱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了。
她不死心的问:“那……有没有可能,有一首诗也不作的呢?”
李耀书轻敲折扇,回想了一圈,沉吟道:“没有,只有对不上被罚酒的。”
李拂爱心都死了。
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