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长官,假如所有人都知道你爱一个人,唯独你爱的人知道这是一场弥天大谎。你觉得,和爱人相拥的每个瞬间,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大江夏子皱眉,“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都这么复杂吗?”
你才四十五岁,不是五百零四岁啊,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好吗?
我有气无力地说,“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啦,不必心生感慨。”
“你撒谎了,还是你的女朋友?”
“……她。”
“你爱她仅仅是基于这场谎言吗?你可以因为某一个美好的瞬间喜欢上一个人,但是,那只是喜欢,就像你突然觉得我旁边这盆小仙人掌眉清目秀一样。”
“并没有觉得仙人掌眉清目秀!”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爱一个人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习惯和她相处,无论好的坏的,每一次相处都让你觉得值得去回忆;是沉甸甸的责任,不仅你关心她,她关心你,你们也同等地在乎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喜欢是短暂的,廉价的,但是,长期的喜欢就可以称为‘爱’了。”
“那么,你觉得呢?”大江夏子蹙着眉细细打量我,“你爱她吗?”
我摇头,诚实地回答。
“我不知道。”
虽然我和绫子的相处符合大江夏子口中的“爱”,但是,但是,如果我对她所有的喜欢只是受到了异能力的影响呢?
异能力的作用消失了,我还会爱她吗?
我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既然这样,我就不说话误导你了。”大江夏子觉得我这副苦恼的样子难得一见,笑了笑,“山吹小姐,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不该由旁人告诉你。”
“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如果我是那个人,和爱人相拥的每个瞬间,我的心情应该是很矛盾的,既觉得幸福,又感到痛苦。我得到了你,但是我还是还是会不停地叩问自己:你是真的爱我吗?嗯,完全陷入了自我内耗呢。”
“这恰恰是最值得深思的地方,”大江夏子回味似地自言自语,“众所周知感情是经不起消磨的,到了这种地步,我是仍然爱你,还是因为习惯不想放过你……”
“大江长官,感觉你有故事欸。”
“到了我这个年纪,都会有故事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出现,“好了,山吹小姐,今日特别提供的感情咨询服务到此结束,这些是需要你出面解决的事务,交给你了。”
“恋爱啊,患得患失,要么你的心情像云一样飘在天上,要么像现在这样低落得像石头掉在地上。”
离开办公室,问过大江夏子的问题我也问了和“我”比较亲近的宫田医生。
她冷淡的地说,“既然一开始就是欺骗,接下来相处得再好不也是欺骗吗?当谎言与爱意交织,在我看来,这段感情完全可以说是没有一处是真的,不再值得维系。”
“可是,”我还想挣扎。
宫田医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不冷不热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长官,你能意识到你正在为那个人找借口吗。”
行吧,我闭嘴。
我的困惑不仅完全没有得到解决,而且让我更迷惑了。我郁闷地想。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
次日,「大江夏子」受了情伤的消息传遍了咒术科。
“……什么?”
来上班的大江夏子本人陷入了沉思,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了情伤。
下属们太八卦,一定是闲的,今天全员加班吧。
我最后一个求助的人是久松宁,不是筱原鹤和阿尔贝尔,也不是宽他们。
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我觉得要是阿尔知道有人对我使用了精神系的异能力让我和她恋爱,即使我是半自愿的,阿尔能气得把人的骨灰都给扬了。至于筱原鹤,在这件事情上,笑面虎也完全没有什么可信度。
不和宽他们说则又是另一种顾虑。
我猜宽也知道绫子对我动的手脚,从一开始他就看笑话般看着我和绫子交往,并且在凑我的热闹这一点上毫不加以掩饰。基于以上,我还找他干什么?让宽有机会深度参与,然后笑话我吗?才,不,要!
里桃不知情,卯月这个钢铁大直男也不知情,既然这样,现在也没必要把他们牵涉其中。
阿宁的话,她和宽一样知道许多,我没什么不能和她说的。
阿宁这次没有从池袋跑来东京,而是让我去池袋找她。
白天没时间,所以我是天黑了之后才偷偷摸摸去的池袋,然后,阿宁径直把我带去了某种俱乐部。
阿宁被一堆俊男美女簇拥在中间,她豪迈地一只脚踩在桌子上,端着酒杯高声欢呼,“祝我的朋友分手快乐!单身万岁!”
“大家,嗨起来——!”
然后一大堆人跟着阿宁欢呼,群魔乱舞。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只觉得吵闹,隐约还有种想要以头抢地的崩溃感。
我木着脸坐在红皮沙发上,怀疑就算是我白天到池袋阿宁她也会带我来这里。
夜晚本该是寂静的,这里的热闹却永不落幕。红灯区,风俗店。
阿宁包了场子,不仅叫来了这里的漂亮小姐姐,还叫来了几位各有特色的帅哥。
如果不是遇到了熟人,我可能会自在许多。
蓝色猫眼的服务员在我的面前放了一杯白开水,且不论他怎么在这种只提供酒水的地方找到的白开水,我看见他就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离他远远的……为什么,我总是在一些尴尬的地方遇到hiro和zero?
就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表现得和研二哥似的降谷零凑在阿宁面前大献殷勤,把阿宁哄得哈哈大笑。
诸星大倒是淡定地坐在角落喝酒,问题是他穿的衣服直接袒露八块腹肌,就连他的同事小姐姐都羞涩地偷看他。
“……”
我在人群中凌乱,神色恍恍惚惚。
诸伏景光,降谷零,还有诸星大,你们这些卧底扎堆来这里干什么啊?不务正业!
喂,外星人,你好。
快点带我逃离这个糟糕的世界吧,这里已经完全没救了。
“真世你傻坐着干什么!你喝的什么东西,嗯?水,哪来的?”阿宁端起我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狐疑。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没有深究水的来历,伸手想把我拉拽起来,“过来喝酒!”
她扫了一圈在场所有人,指了个在灯光映照下最漂亮的女人,“你也过来,陪我朋友喝!”
刚好被阿宁指到的贝尔摩德深深地看了客人一眼,红唇一掀,她笑得风情万千,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浓烈的妩媚。
“是,久松理事长。”
理事长,又称“若头”,一般是指黑//帮中组长的义长子,从权利的角度上说也是该组织的二把手。
我没注意到这个女人不对劲。这里是阿宁的地盘,而且又是藏污纳垢的地带,有什么异样实在是寻常。此时我一门心思地想我的熟人们都在看着,越发生无可恋。
十分的社死。
降谷的身上已经在冒黑烟了!诸伏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随着被阿宁指定的女人走过来,我更急着把手腕从阿宁手里抽出来了,低声说,“阿宁别闹了。”
她嘲笑,“别那么乖嘛,真世,鹤叔也没不让你来私人会所啊。”
就连筱原鹤都被她搬出来了。筱原鹤才不敢带着我来这种地方,哪怕是来做正事也要避开我……我要是私生活不检点,他能下狠手把我腿打断的那种。
我深感无力,一脸生无可恋。
“你最好睡觉的时候睁着一只眼睛,小心他半夜来找你。”
“你不说我不说,鹤叔才不会知道。”
不,在场起码有两个筱原鹤的眼线,绝对会告状。我捂脸,不说话了。
阿宁松开了我的手腕,改为了抱着我蹭,宛如一只大猫咪沉迷于吸猫薄荷,手已经游移到了相当暧昧的地方。她精神亢奋,“来!乖宝宝,你不要别人,我陪你喝啊!不就是失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失恋的人到底是谁啊?
阿宁已经把酒瓶子递到了我嘴边,我顺势被灌了一口,然后被灰雁伏特加呛到了,嗯,酒味冲,这一下我的鼻涕和眼泪几乎要流淌出来。
“咳咳咳,嘶。”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某位罪魁祸首这才满意地放开了我。
“快点哭,哭出来就放过你哦。”
阿宁剽悍地表示。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深吸一口气,心如死水。
推开阿宁,我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去去,离我远点。”
阿宁眨了下右眼,“那我走喽?我真的走喽?!”
“快点走,走快点。”
我被阿宁抛之脑后。刚才还口口声声要陪我喝酒的她拎着酒瓶子转身去找了其他人,仿佛每个人都是她的小翅膀。
开个玩笑。
我们十多年的友谊在阿宁眼中抵不过二两酒,还有……“还有漂亮小姐姐、俊美小哥哥们敞开的怀抱。”
“这位客人需要我……”她眼波流转,娇媚动人,说话时仿佛把每个字句都咬在舌尖反复咀嚼,吐气如兰。
我冷淡地打断,“不需要。”
我拒绝了那位被阿宁喊过来的小姐,沙发很长,她最后坐到了我的旁边,我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她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含笑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不带恶意。我也就随她去了,毕竟我的这副皮囊确实好看。
那杯白开水被我默默喝完。
虽然不知道hiro他们具体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可想而知,是为了那个组织的任务。hiro给我倒白开水可以用阿尔贝尔的关系来解释,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不要和他们接触比较好。
……乌鸦的目标最好不要是阿宁。
阿宁大多数时候只是口花花,但是花了钱的,大胆的她完全敢摸男人的腹肌。阿宁一边摸别人的腹肌,一边发出桀桀的痴笑。
酒精降智,她显然喝高了。
我用余光看到笑吟吟的被阿宁揩油也泰然自若的某金发黑皮大帅哥,眸光一闪,再度觉得心累和无力。
降谷先生的灰紫色眼眸像蜜般甜腻,笑容灿烂,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男公关了。所以,zero,你还记得你是公安警察吗?
算了,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他们了。我也管不了。
“……”
唯一让我心情有所回温的是hiro没有参与进去,他弹着贝斯,舒缓的曲调从弦上流出……彻底沦为了群魔乱舞的背景乐。
唉。我叹气。
桌子上的酒水摆放着高高低低的酒瓶子,或光滑或磨砂的瓶子在彩色灯光下折射出晕染而迷乱的光辉。我起身找了找,挑出一瓶度数比较低的威士忌。
我倒了杯酒,加了冰块,端着杯子安静地坐在一边喝着。
这次是阿宁陪我还是我陪阿宁不好说,阿宁玩高兴了,我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空伤春悲秋,算是间接地达到了散心的目的。我是指,分散注意力。
我很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中途还找了个借口出门转了两圈,结果并没有,直到我和阿宁离开都全程无事。
所以,hiro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阿宁的司机就在会所大门口等着,我和她离开的时候被这里的所有人弯腰恭送着出门,hiro他们也在其中。
我仔细一想,好像还有点爽。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会去找筱原鹤和阿尔告状,我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酒量再好也架不住阿宁这样喝,她醉得扒拉在我身上,酒气上涌,她的脸也红彤彤的。我戳她的脸颊她也懒得管我,眼睛闭得死死的。阿宁就嘟囔了一声。
我先把阿宁塞进后座,自己再坐进去。
车里的空间封闭又狭小,阿宁踢了踢脚,把鞋子甩开,然后随意地把腿搭在了我的大腿上。在知道我是同性恋的情况下,我和阿宁的姿势看起来颇为不合适。
司机当然不会乱瞟,更不会妄议主人家的事。他沉默地开车,我则一边头疼一边照顾着醉酒的阿宁。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不过还没有离开那片红灯区。
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般的阿宁强撑着开口,声音迷糊,“健次,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