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英年早逝之后,韩菼在明府中庭彻夜大哭两日,眼角渗血,作《进士一等侍卫纳兰君神道碑文》,与天地同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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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站在书房中,看着叫顾问行拿来的一幅画。
画中,是小时候他与二阿哥福全一起嬉戏的场景。昔日的手足之情,无端变成了今日的兄弟嫌隙,皆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传言。
明珠按旨来见,果不其然,自己的内阁职务被撤、降职为督察院左督御史。
明珠不敢口出一句“不公”或“不满”,只当是康熙皇帝把“对纳兰性德的惋惜”发泄在了自己这个阿玛身上。
玄烨问:“纳兰醒了吗?”
“多谢皇上关心,容若未见好转。”明珠谨小慎微,“臣未能及时体察容若病情,还请皇上见谅。”
“朕不是因为纳兰的病而降你的官,而是要给你一个只有你才做的来、和知道该怎么做的职位。”
“臣但凭皇上吩咐。”
“督察院左督御史的权力远在刑部和大理寺之上,明珠,‘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一案’和‘裕亲王福全勾结道家势力欲图不轨一案’,朕都交给你去办。”
“不知皇上现在有何眉目?”
“张岱的作品,朕早就借着纳兰的名义列为禁书过,是委屈了你儿子担一个错名堂,但是张岱其人可谓是笔不耕辍,又将之前所写的《湖心亭看雪》收录进了新文集《陶庵梦忆》里面,在天下读书人和前明士人之间是广为流传。朕要你去给张岱提个醒:要是靠笔杆子就能反清,那天下有这‘勇气’的人,朕不知道处死多少了!”
明珠自然是不敢说:“臣不知道张岱在何处。”
只领命应道:“是,臣会把皇上的意思传达到位,不但叫张岱收敛气焰、更叫一些糊涂人不为类似的作品所蛊惑。”
玄烨抚摸着桌面上的画卷,道:
“朕的兄弟不多,裕亲王福全算是要好的一个。记得旧时,皇阿玛问朕和福全的志向,朕说要效仿皇阿玛当皇帝,福全则说要当一代贤王辅君,等到皇阿玛为了个董鄂妃连江山都不要了,孝庄太皇太后才将朕立为了皇上、同时将福全封为了亲王。转眼间,朕登基已经十二年,期间有不少事都是多亏了福全的出力,才得以稳固江山,朕还是记挂着这份‘贤王’之情的。”
明珠道:“臣一直把皇上和裕亲王的情分看在眼里。”
玄烨却是摇头,“朕从曹寅口中听得,纳兰在‘济国寺’中见过与福全私交甚密的道人施道渊,朕就叫曹侍卫去查,结果你说查到了什么?那施道人竟然把三年后的状元、榜眼、探花的人选都给天机神算了出来,朕颜面何在?纳兰名声何在?”
明珠咬唇不语。
玄烨继续道:“这些故弄玄虚之事也就罢了,曹侍卫还还查到:施道人表面上与世无争,暗地里却为福全多方奔走,联络各地信众,只为将福全塑造为大清的救世主!明珠,你说这么下去可还了得?”
明珠冷静道:“此事皇上不可轻易判断,究竟是王爷唆使道士为之,还是道士主动为王爷筹谋,都要拿证据出来说话。臣以为,皇上的地位固若金汤,并非那一通玄学之法可以撼动。”
玄烨转而道:“明珠,朕是怕你儿子被那道士给骗了,才甘愿一病不起,错失了皇恩与功名。朕想将那道士捉拿处死、再细搜细查福全之罪,你以为如何?”
明珠一擦额头上的冷汗,道:
“施道人万万不可杀啊皇上!他求雨有功,一旦被送上刑场,皇上如何服民心?更何况皇上要是把自己的杀机定义为:施道渊迷窍纳兰性德,才使得纳兰性德这回考试不成功名……爱子容若也万万担当不起啊,还请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