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如今这样温煦的目光,再过数十年,绝不会落在她头上。她仰着脸,借机享受一下不属于她的温和。
杨烈就坐在她身侧捏着她的手腕,直到表哥被人拽走走流程,杨烈才忽然屈指在她那对银镯上一弹,状似不经意道:“把这个摘了,不搭。”
言九短暂地一愣神,低头看了看珠串手链银镯堆叠的手腕,摇摇头道:“这是妙兴师兄送我的。”
杨烈神色平淡:“是吗,我都忘了……”
未出阁的小姐姑娘在别人的婚礼上总是艳羡又激动,言九也不例外。神父冗长的祝辞她丝毫不嫌沉闷,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台上。她紧紧拉着杨烈的手,另一只手上捏着刚刚褪下来的素圈银戒。圈口被她调节得差不多大小,台上新人交换戒指的同时,戒圈剐蹭着杨烈的指缘,一寸寸推下直至指根。
而后她就撒了手热切地鼓掌捧气氛去了。
杨烈用指腹碾着无名指上冰冷坚硬的金属,端详着言九的侧脸。
为素不相识之人的结合,竟能雀跃欢欣至此?
该说她一片赤诚还是傻呢?
他沉吟着,在满场祝贺恭喜声中他的声音显得低而沉重,格外冷清,他问:“你想成亲吗?”
言九头也没回,笑道:“不想啊。”
“不想……”杨烈重复着这两个字,唇线越绷越紧。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一次也没起过婚娶的念头。妻子、孩子,于他而言莫不如山间薄雾,都是挥手一拂便散的障目之物。
直至方才发问时,他才试着去考虑一下——
这泡影被她轻盈盈地吹散,快得杨烈竟生出一种被滞住的憋闷感。
一瞬罢了。
杨烈随即感受到的并不是难堪甚至恼火,反而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而欣慰。
这世道被塞住了。婚姻是天下最野蛮暴力的字眼,是男人因惧怕女人的力量所发明出的,所图不过是禁锢这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充满神性的隐秘之物——这唯一能与他们争夺万物主权的造物。
她能挣出这樊笼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婚娶真是很坏的一件事,否则人们何至于要创造出这热闹非凡的典礼、赋予它巨大的喜悦?不正是为了遮蔽其背后的腌臜真相吗?
然而延续千年的习俗毕竟如此强大,竟连他也一时不防陷进这气氛里去了。
他逐渐冷静下来,推下那枚银戒捏在指尖打量了一下。
理性重占上风,他的心却越发下沉。无论如何,一个正常的情人在被拒绝时,是应该感到欣慰吗?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他将银戒丢进她外衣的口袋中去,石子入水,不见半点波澜。她依旧沉浸在周遭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她当然很兴奋,皮肉下涌流的血都要冒起泡来了——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这些人的人生越向前进,她就离降生越近。
也就,离见到杨烈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