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跑到厨房里没几秒后就捎出一把菜刀,锋利的刀刃对着面露惊恐的男人,扬言就是要剁他:“我今天不在这儿砍死你,我逄醒春都对不起自己!”
“疯了啊你!”看着被我和姐姐拦住的母亲,父亲面上惊恐未消,反倒持续骤增,“当着孩子的面儿你干什么呢你,你真是有病!”
“我看你才是有病!”母亲举在刀,哭着对他骂骂咧咧,“谁家精神正常的人去做出轨这档子事儿,只有神经病才这样做,我看你就是有那个神经病,须永年你真就是神经病!”
我抓着母亲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消力。
庆幸的是,被姐姐夺走菜刀的那一刻,母亲再也受不了心中铺天盖地的委屈,坐回沙发上开始呜呜大哭。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们姓须的一家子都是神经病:“我这辈子也是倒霉,跟着一个大的神经病生下一个小的神经病!”
她这样说完后,我感觉心都碎了。好不容易选择鼓起勇气靠近她,一朝又因她的话想到了几年前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还这样想我。
在所有人注意下,我偷偷转身离开了。
可我前脚还没有上车,就听见身后有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还没回头,她就抓住我的手。
“小山,妈妈还在气头上,她说的话你千万别在意。”姐姐努力去观察我的情绪,她的脸色明明比来之前难看许多,却还要关心我。
不知怎的,她要不提,我也不会去再想这件事,现在反倒是满脑子都是妈妈的话。我越想越觉得委屈,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流出:“姐姐,我、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一遍遍地安慰着我:“不是,我们小山才不是神经病呢。”
渐渐地,随着她轻声地安抚,我起伏的情绪也慢慢平息。她说她不能丢下母亲不管,而我也不易与他们待在一起,于是提议让我暂时先坐地铁离开,她需要留在这里处理事情。
我不是个孩子,坐地铁回家很容易。
不过等我到家后,天已经黑了。我抱着抱枕坐在熟悉的沙发里面,听着两只小猫的呼噜声,颓靡的情绪这才有所舒缓。本来头一歪就要昏昏欲睡过去,没想到门竟然开了,不是想象中的须望海,而是从即墨回来的廖国歆。
廖国歆回家了。
他说一定要在十五前赶回来与我团圆。
看到他回家,我萎靡不振的模样本该烟消云散,但一想到家里的糟事,我便笑不出来。
我的情绪是写在脸上的,他一眼望穿,便急忙替代墨墨坐在我身边,十分关切地问我。
家丑不可外扬,但廖国歆不是外人,他对我来说是家庭的一份子,我没对他隐瞒,坦白把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不过我妈说我们一家是神经病的事情,我省略了。
“叔叔太糊涂了,”廖国歆痛心道,“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去干这样的事情,何况你和姐姐的优秀都被旁人看在眼里,他瞎了眼。”
我摇摇头,想撇开这件事不再去谈,转了话题问道他这一趟回家如何:“不说我这边的糟心事儿了,我想姐姐会处理好的。你呢,你父母对我们两个的看法,是不是挺不好的?”
“不会,”廖国歆喜笑颜开,“我回家就把这件事情和他们重说一遍,不管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爸随我的便了,我妈也不会再管。”
他看着我的眼:“所以我们可以安心在一起了,我这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
我回看着他清澈如泉的眼睛,点头。至于我这边,从我因双相而闹自杀最严重的那年开始,我的母亲就不再插手我的感情。现在,她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怕是也管不了我。
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几日后须望海来天虹看我,她的话验证了我的想法。她说,母亲已经与父亲分开居住,母亲住的地方还是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家,父亲在外有一套房子,他则是搬去了那里过着。他们两人的婚是一定要离的,这是母亲强烈的要求,她不想和一个不忠之人再有一丁半点儿关联,而父亲也同意离婚。
最后,姐姐告诉我,母亲的原话就是我和姐姐也已经老大不小了,结不结婚她都不会再管,只要到时候别忘记给她养老送终就可以。
我心无波澜地把这些话放在心中。
此后一天复一天,新年就这样过去,人们又开始为了生活忙碌起来,学生们也陆陆续续返回学校。廖国歆所处的大学和往年差不多时间开学,我为他整理好衣裳,送他去返校。
每日有计划的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转眼来到三月中旬,我又前往医院复查,意外的是与医生见面的第一眼,他说我气色好多了。我摸了摸脸,想来过了个年大概也被养出膘来,难得腼腆地笑笑,把最近的饮食状况说了出来。
之后结合其他的检查报告,他说我最近果然状态不错,甚至调侃我是吃了真的灵药。
那我可真的要把功劳归到廖国歆的身上。
回去后已是下午,廖国歆正在家里为墨墨和晴天换猫砂,见我回家便把水果端到桌上。
“怎么样?”他关心地问道。
我吃了一个草莓:“他说我一定是偷偷地吃了灵丹妙药,所以才看起来和常人一样。”
廖国歆忍俊不禁:“以后一定会好的。”
我很相信他的这句话:“嗯,会好的。”
下午廖国歆没课,便没有去学校,又因为今天的温度不错,他想带着我去小麦岛看看日落,所以晚饭我们吃得也就稍微早些。
六点左右,我与廖国歆整装出发来到附近熟悉的麦岛之上。此时天空没有一朵云彩,晚霞染红了大半边的天际,太阳的余光全都散尽在微波粼粼的水上。天与水与城市,协调成一副镶着黯淡光芒的油画,放眼望去漂亮极了。
今日春分,赶着比冬季稍微暖和些,小麦岛上散步的人还挺多。我和廖国歆找了一处平坦的地面坐下,一起朝着油纸似的海面坐下。
“夏天这里会热闹得多,”我看着裹着棉衣的人群,“现在来这里还是有点儿冷的。”
“很冷吗?”他转头,作势要脱外衣。
“不是我冷,”我笑道,“我是说相比较夏天来说,现在是不能长时间坐在这儿的。”
他失笑:“原来是这样。”
他笑我也跟着笑,还不忘记扭头去看那怎么也看不够的笑颜。他就像是春天的寒冷中存在着的那抹温暖的阳光,笑起来时仿若水上的万千灼灼金光都是从他眸中闪耀而出。我始终觉得他的眼睛是携带着我奔往自由的鹏鸟,是独属于我生命里最具有生命力的春天。
“怎么这样看我?”他倒好意思说,明明他也在一直看着我,还是我不好意思移开的。
“当时在医院前你见到我,我那时把自己包得可严实了,你是不是看眼认出我来的?”
“嗯,”他承认,“你的眼睛很特别。”
“但也不只是眼睛吧。”
廖国歆没有否认我的这一句话:“嗯,想念很久的人,重逢后见到的第一眼就会认得出来。即便眼睛看不见,心也能够感受得到。”
我没有反驳,相反,很是赞同他的话。
一阵铃声混入海边悠扬的歌声里,我看见廖国歆接起电话,听内容大概是在聊明天工作的事情。等他放下手机,不用我问,他就告诉我是明天去替另一位老师上课的事情。对我来说,对我们现在所处的美好时光来说不重要。
我没说话,心里只在哼唱他的铃声。从前觉得我对廖国歆的感情确实如这歌词一样,爱比不爱可悲,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愉悦地哼唱下去,嘴里停在最后一句,然后转头去问廖国歆:“你有没有特别伤心地哭过一次?”
毫不犹豫地,廖国歆点点头:“有过。”
我觉得可惊奇:“方便告诉我吗?”
“当然,”他说,“戒烟的某一天,觉得实在是扛不住了,又太想你,就哭哑了嗓子。”
他把当时我拉黑他后,他给我发的消息找给我看。我看着上面满屏的红叹号,心止不住地惊颤,慢慢划着他给我发的几条消息:
——
2021/7/17
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去改
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明明不舍得的
须见山
2022/8/13
你会继续考研,留在南京的对吗?
2023/4/17
我考去南京了
2024/4/23
我太难受了
须见山
为什么不回我
2024/8/24
须见山,我要爱别人了
2024/11/13
我好像不是那么爱他,他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我。别问我为什么,我看得出来。
你那样地爱过我,我当然感受得出来
2025/1/29
新年快乐
2025/1/30
须见山,你真狠心
我不会再找你了。
——
看他给我发的信息,这是一种难熬难忍的痛苦,那一条条带着红叹号的消息明明已经到头了,我也再没力气翻动了。我累极了,主动朝他身边挪去,靠近后缓缓歪在他的肩膀上。
我怏怏不乐地道歉:“廖国歆,我为我的懦弱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他侧头亲亲我的发顶,“如果真觉得对不起,那我们暑假去旅游吧。”
“去哪里?”我闷声道,“我感觉青岛就挺不错的。”
他不以为然:“其实这里不太适合旅游,这里适合定居。”
“旅游也不错啊……那我们去哪里?”
“嗯……到时候再说,先预订一下。”
我吸了吸鼻子,来回蹭蹭他的肩膀,表示自己同意了。
起风了,海面泛起层层波纹,日落的橘光越来越暗,紫色的云朵从不远处吹来几朵。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轻柔,它从我耳边掠过的时候仿佛捎着一长串的铃铛,叮铃啷当的,又像溪水。在我凝神时,我也未曾忘记过廖国歆,他就像是春天一样,是滋养着我一次次活过来的希望甘露。我想在我遇见他之后,即便以后再遇困难,我也应当如泉泉流水,即便是被冬冰封,遇春仍能融化,来年也依旧要泠泠作响。
我告诉他,廖国歆,你就是我的春天。
他却告诉我,我们相爱,便互为春天。
声音没了,风也不见了,小麦岛附近似乎只余下了人群的喧闹和这里安静相依的两人。
我睁开眼,微笑着抬眸看向身边的爱人.
看来是真的春天到了,风儿也便要慢慢停止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