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他发出古怪的笑声。
这反而让小凌有点害怕：
「你怎么了？」
「只是没有家人而已，没必要这样子的啦。有时候如果你的家人是垃圾，反而还更烦人呢。」
「啊，这么说好像也不能安慰了，毕竟每个人处于不同的环境下都会感觉到不同程度的绝望——虽然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啦。」
他坐下，对着耳机说：「小凌，过几年我们可以见面吗？」
绝望吗？
确实有过，对于无望的渴求的绝望，但接受了事实之后，那种阵痛很快就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当他看着他人的时候，完全生不出任何的感情。
包括曾经他所渴求的家人，越是长大，对于他们越是无感。
没有什么愤恨，委屈或愧疚。
只是无感。
但小凌这个和他有相同境况的人，她却格外的鲜活，她为什么能那么开心呢？
出于好奇地靠近、最后沉沦。
「当然。」她说，「有机会的话。」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他一下睁开了眼。
转头发现另一部手机亮了起来，他拿过看了下，看是林熹发的短信，微微皱起的眉头松开了。
林熹：我托你拍的照片有拍吗？
林熹：我想在睡前看一下，发给我吧~
睡前看……
沈星落心情复杂地爬起来，打开门看到林熹，对她的执着感到稍微无奈，看到她手上拎着一瓶酒，他一下就更无奈了。
“还没喝够？”他问。
她说：“希望你只是礼貌性询问。”而不是多管闲事。
他听得出画外音，此时又有点古怪的惆怅，莫名想喝酒，于是问：
“分我点？”
“行啊。”她一下就乐了，“我们可以一边看刚刚拍的照片，一边喝酒。”
她看向外面，忽然惊呼：“嚯，下雪了。”
这下没有沈星落邀请，她就自己进屋了。
“真棒。”林熹小跑到了阳台，坐在观景椅上，一边喝酒一边看雪，头也不回地说，“亲爱的老公，烦请你去楼下拿点下酒的东西上来哦~”
也只有想使唤他的时候才会叫他老公了。
以前她偶尔也这样，那时候会让他起鸡皮疙瘩。
而现在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
沈星落忍不住失笑，应了三声好，转身下楼去弄了点吃的，现在从楼下又拿了两瓶酒。
林熹的酒量非常、非常好，他估计一瓶是不够她喝的。
她一定要在睡前看的照片，是去医院看望顾衍一的路上，要求沈星落帮忙拍的、关于顾衍一在情绪极限的瞬间会露出的惊呆的表情。
沈星落一把酒拿到房间，她就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照片，肯定很下酒。”
“我拍的是视频。”他解释了一句，随后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点了个视频递给她说，“手机放在衣服口袋里面，刚好镜头可以露出来，也就可以更隐秘地拍到医院里面的情况，我觉得拍视频或许会更方便点——如果你只想看照片的话可以试着截图。”
“我没那么挑剔。”林熹佯装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没等沈星落回应，低头看起了视频来。
通过镜头来看，顾衍一还是很英俊。
【可不得说是主人公呢，这张小脸蛋……真上镜。】
沈星落默默倒酒，想了下，也没太想起来顾衍一长什么样子。
大众脸嘛。
接下来林熹的心里发出了一些愉悦的笑声，笑声又忽然停止。
沈星落抬头看向她，她也刚好看过来：
“好想去顾衍一家过年。”
啊？
为什么？
为了去看他那张很上镜的脸吗？
他一时间没回答。
【有方若谨加入顾家，他们家肯定会很热闹。】
【到时候得想个办法去串门。】
“放过他吧，怪可怜的。”沈星落一下就觉得他或许也确实有几分姿色，也确实可怜。
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呀？
面对林熹有点意外的表情。
他补充说：“他现在内心肯定很混乱。”
林熹笑眯眯说：“接下来我还是要搞他的，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和我们一起合作。”
沈星落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目的。”
林熹：“一箭双雕。”
沈星落：“啊？”
林熹：“你别装了，我都提前让你准备好拍照了，你能不知道我会知道在医院能发生什么事？你应该没有笨到猜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沈星落：……还以为她知道心声的事了。
【不过今年回家过年应该也会很有意思。】
【七大姑八大姨的瓜应该也不少。】
电子音：【要现在看看吗？】
她回答：【留着当年夜饭饭后甜点。】
……
沈星落喝着酒，听着她和那个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又后来想起在看到林熹的信息之前，他还看到了沈空然给他发的信息。
沈空然问他，今年过年要不要回沈家。
这个回就很灵性。
仿佛沈家是他的家。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或许沈家真的是他的家，但保持疏离状态太久，他还真适应不了。
非要说的话，他认为这有点滑稽。
他暂且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产生他是私生子这个误会，但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并且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
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错。
度过得那些并不美好的时光，深深镌刻在他们的过去里。
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居然还想修复关系——不得不说他们心态确实很好，很多人在这样的时候只会觉得尴尬。
倘若软弱一点，还会因为这种尴尬而恼羞成怒。
但他们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并且快速做出行动，开始频繁找他。
他很清楚，如果回归沈家，那对他报复阮兴宁肯定会有很大帮助。
他和林熹，到底是小夫妻，底蕴还不深厚，也就跟着大家族吃点汤，虽然发展前景良好，但想要和他们比肩，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那种迫切地想要看着阮兴宁下地狱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几乎无法忍受。
就算回去沈家，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多少回去的理由了。
大概是有点喝醉了的关系，他想和林熹说话，于是故意挑起话题：
“沈家人一直发信息给我。”
林熹抬头看到他的脸蛋微红，再看一眼他手边上的酒，好嘛，这才没多久他就喝了小半瓶。
这是喝酒呢还是喝水呢？
估计是喝得太急，有点上头了。
不然平时他是不会找她聊这种话题的。
这涉及困扰，困扰往往代表私密。
对于学生群体来说就是很轻松就可以对其他人说的事情，因为没有太多的利益纠纷，所以信任感会比较轻松地就可以交付。
但对于出了社会的人来说，只要被坑过一两次就会知道，哪怕对方表现得再温柔，再友好，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到头来能信任的人，仅仅只有自己。
不过这个话题的私密程度也并不是很高，因为他要不要回归沈家，也和林熹有利益关系。
所以林熹也就和他聊了：“你在困扰什么？”
困扰话题好难找啊。
她怎么就和那个非人类有那么多可聊的？
他的大脑有点晕，飘在天上似的，又埋怨又雀跃的。
然后他机敏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在林熹看来她仅仅只是合作伙伴，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她并不想和他聊天。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原谅他们。”
其实没什么原不原谅的，这只是一个滑稽的错误。
他继续说：“或者说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去埋怨他们，这好像并不是他们的错，可我也确实因为过去感到很受伤。”
他的声音低落得自己都快信了。
但或许酒后吐真言。
他说的或许是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的伤痕。
眩晕感更加强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反话，但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是想知道——林熹会不会安慰他。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他有点呆滞地盯着林熹看。
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仿佛刮起了风，吹过他的发间。
心跳忽然加速——
“你可以去搞直播，这样你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家人了。”
她的语气非常诚恳。
加速的心跳忽然停止，又陷入一种愉快的节奏。
他忍不住失笑，端起酒杯举到嘴边，正要以喝酒的动作来掩饰笑意，又忽然僵住。
或许……自己对于林熹真的有点喜欢。
因为……她和小凌太像了。
说话的语气、说话的风格、行为模式。
连这种绝对会让大多数人都共情的话题，她也不接招，直接剑走偏锋。
他再抬头看向林熹的时候，脸色有点冷了：
“抱歉，我突然有点困。”
这是逐客令。
林熹看了他两秒，拿了自己喝剩下的酒起身出门。
【你居然不纠缠？】电子音渐行渐远。
沈星落没有听到林熹是怎么回答的，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感情里。
他对林熹的心动，就像是在复制过去的记忆，这不管是对他以前喜欢的人，还是对林熹来说都不尊重。
所以，最好在这份喜欢还没发芽之前，及时掐死在摇篮里。
但这种心动的感觉又如此真实，仿佛死灰复燃般，撩拨起火苗，旺盛的生命力在血液里流淌，又戛然而止。
林熹并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
也不知道在系统心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它还追问说：
【以你的小心眼程度，喝得开心的时候被赶走，肯定会纠缠不清才对啊？】
系统要这样说，那林熹就不得不回答了：
【所以说物种不同，果然不能互相理解。】
【就算你的表达方式再怎么人性化，但你终究不是人，你甚至没有看出来他很难过。】
系统：【咦？】
林熹叹气：
【他好歹也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怎么会看不出他难过呢？】
【在朋友难过的时候悄悄走开，不让对方感到尴尬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她又重重叹气，这给系统整不会了：
【啊？我误会你了。】
林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没关系，你不是人，所以你不懂，人就是一种偶尔会被坏记忆侵袭、然后倍感痛苦的生物。】
【我经常有这种体验，所以我非常理解他。】
系统有点愧疚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反正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想怎么污蔑我都行。】
林熹无奈地说：【所以你也不用道歉，反正我无法伤害你。】
系统：【不然我送你一个礼物吧，你别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