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做什么？”妙玉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一个玩偶，瘦的像纸一样的身体蜷缩在玩偶身后，好像一双手随便的揉一揉，就能把她揉成碎片。

黛玉点上一只织梦香，用手扇了扇。

“放松心情，睡觉就好。”黛玉端上一杯洋甘菊茶，“喝点这个，能缓解焦虑放松身心，我看你最近没睡好。”

“你……不怪我吗？”妙玉疑道。

“我身为专业医生，会责怪病人吗？”黛玉笑道。

“你的意思，我做这些事不是出于自愿，是有人控制了我的脑子？”妙玉难以置信的喝一口茶，自嘲笑笑，“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身体可以被改造，精神也可以被改造，潜意识的能量无穷无尽，用的好了可以把懒汉改造成劳模，用的坏了……也可以把善良的人改造成恶魔。”黛玉眼神悠悠，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不信这个，但我最近思想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虽然看起来是针对你的，但是……”妙玉低下头。

“但其实是为了他。”黛玉打了个哈欠。

织梦香不仅能让人入梦，也有催眠的功效。

“好了好了，这么累了，睡会再说吧。”黛玉随手在妙玉面前一晃。

妙玉一愣，闭上了眼睛。

“宝姐姐，我们也睡吧，太困了。”黛玉又打了个哈欠。

“嗯！”宝钗握紧她的手。

……

不同于前几个人的意识世界，妙玉的意识世界不大，是一个楼梯道，两边都是墙面，没有其他房间，也找不到出口。

宝钗和黛玉一进来，就站在楼梯上。

向前看是无止境的楼梯，向后看也是无止境的楼梯。

“无尽的隧道，无尽的楼梯，这种东西在意识世界里出现时，往往代表这个人思维异常活跃，这条路可能会走很久很久，但一定会有尽头。”黛玉解释道。

“那我们上去吧。”宝钗抬脚向往上走。

黛玉摁住她。

“下去，走下面～”黛玉伸手抚摸墙壁，墙上画着一座巨大的高塔，高塔坍塌，上面一对男女坠落下来，她看的清楚，女的是妙玉本人，男的则是贾宝玉。

“传说中的巴别塔，人们建造它，想用它登上神界。神见人类这般胆大包天，用神罚击落巴别塔，让世间的人们拥有不同的语言系统，让人们充满矛盾。自此，人与人忙于处理相互间的矛盾，再无暇去登天了。”黛玉看着高塔壁画，眼神莫名，“巴别塔又像是一座隔别爱人的塔，这塔让有情感纠纷的人们相互猜疑，相互厌弃，隔着肚皮的心脏永远都填不满了。”

“是宝玉？”宝钗诧异道。

她不惊讶妙玉会爱上谁，生而为人，情感是基本需求，就算是挂在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也有对某个人不可说的感情。

只是没想到她喜欢的是宝玉。

“这些画是妙玉自己画的吗？”宝钗凑过来，仔细观赏，越品越有味道。

“她是塔罗师，这是一张塔罗牌——高塔牌，高塔牌象征毁灭，而且是伴随着重大冲击的毁灭。或许是宝玉对她说了什么，或许她将宝玉的话曲解了。”黛玉转身向下走去。

两侧的墙壁全是画，画的都是塔罗牌对应的图案，主角都是宝玉。

“这是恋人牌……赤裸相对的男女，背后的拉斐尔天使，象征着交流不畅的对象，这是偷吃了禁果的亚当夏娃，这是一张不被祝福的牌。”黛玉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仔细观察画上妙玉的神情。

恋人牌上，妙玉看着天使拉斐尔，眼神极端绝望，像是神为她送上她所祈祷的一切，却又被她通通毁掉。宝玉的一双含情眸也含点点秋水，仿佛心上之人困在远方，摸不着，得不到。

大天使拉斐尔垂眸，眼含笑意，平等有爱的看着每一个人。

“他们在一起过吗？”黛玉疑道。

画上的宝玉与妙玉，似乎曾是情深的爱人，在不被神庇佑后，才绝望分开。

“据我所知，没有。宝玉这家伙，对每一个女孩都好，喜欢他的人多，他喜欢的人也多，但我是真没想到，妙玉会喜欢他。”宝钗咂咂嘴，她以为妙玉会喜欢柳湘莲那种的。

“奇了怪，看画面，总给我一种他俩在一起很久又被拆穿的感觉。”黛玉咬了咬食指。

宝钗将黛玉的手从她嘴里抽出来。

“单相思？”宝钗挑眉。

“这话让神婆听见，她得揍你，继续走吧。”黛玉继续下行。

又看到很多张画在墙上的塔罗牌。

“牌面是宝剑3，她的心口被扎上三根锋利的宝剑，血一直流一直流，可是扎她的人站在她面前，却看不见她心口上的剑……”黛玉停在一张牌下。

那幅画里，妙玉双手张开，双眼紧闭，她的心口扎着三根剑，惨白的脸上挂着绝望的笑容。

她的背后有一个影子，一看就知道是宝玉。

“她小时候一直待庙里，长大了又成天钻她的塔罗店里，就算有时候宝玉会去玩，也是跟一堆姐姐妹妹去，又何时伤过她呢？”宝钗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小看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高敏感人群，听过桃花癫吗？患了桃花癫的人，总认为有人钟情他们，他们代入其中，常常伤情，困扰，但对方对此却一无所知。”

“虽然妙玉不像得了桃花癫，但是那家伙可能将她往这个方向引导。”黛玉解释道。

“你看扎她心口的剑，我还真见过，宝玉小时候有一套飞镖，让我们去玩过。有一次他没控制好飞镖方向，有一根划破了妙玉的手。”黛玉看的很细致。

二人又下了几个台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牌面是……圣杯3？”黛玉睁大眼。

三个跳舞的女子，黛玉身着火红长裙，宝钗穿着纯白套装，而妙玉本人素面朝天，一身尼姑袍子。三人看似和谐相处，但其实暗藏玄机。

妙玉心口有伤，血潺潺的流，那血顺着三人交错的衣袖，融在黛玉的衣裙上，可以说黛玉的红裙就是妙玉的心头血染成的。

而宝钗的纯白套装……

怎么看怎么像婚纱。

“这个我看懂了。”宝钗叹了口气。

“哦，看懂什么了？”黛玉也叹气。

“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我听姨妈说过，小时候宝玉才不管什么哥哥妹妹的，他特别喜欢你，对你很好，成天说要娶你回家，虽然后来挨了姨妈的打。但这件事在妙玉心里是个疙瘩，即便她知道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亲，但她还是不舒服。”

“至于我，呵，当时跟宝玉订婚，大概也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吧。”宝钗说道。

“可我抢婚成功了，她应该感激我才对。能把我当假想敌，看来那家伙用了不少手段。”黛玉气鼓鼓道。

“说起来，这一次走了这么久，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宝钗奇道。

“这跟她过的生活有关，以前在庙里，陪着她的是佛像菩萨像，还有一帮尼姑，那些人超脱世俗之外，已经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人了。她在庙里待到成年，意识也已经成型，她再离开，也脱离不了玄学范畴，成了塔罗师，每天对着不同种类的塔罗牌研究牌面牌义甚至冥想，或许她眼中除了特别重要的人，都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吧。”黛玉继续下行。

越往下走，牌面越黑暗，要说刚开始，最多就是一个被伤情抛弃的女子，而往后，则出现了血色的东西。

“牌面是倒吊人，这……”黛玉秀眉微蹙。

宝玉倒挂在一座时钟上，他双手被缚，双脚被挂在时针上，时间正是凌晨三点25，分针贴在宝玉脸上。

他双目圆睁，面带恐惧。

那根分针比刀还锋利，碰在宝玉脸颊，已经开始流血，如果时间到了三点半，只怕宝玉的脑袋要按前后被切成两半。

三点半？这个时间有什么说法吗？

继续向下，宝玉已经不是活人了。

“牌面是节制，可这……”黛玉有点看不下去。

正经的韦特塔罗牌里，节制牌上是大天使米迦勒，他双手各持一个圣杯，圣杯里的水相互流转，这张牌的含义也是反复操练反复磨砺。

但在妙玉的墙上。

大天使变成了恶魔。

恶魔将宝玉撕成很多块，用他的六只手分别拿着宝玉的头，脖颈，躯干，双臂，双腿，还有……

这是一张鲜血淋漓的牌，恶魔面具下，似乎是妙玉的脸。

她已经不再悲伤，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幸福，痛快。

不加节制的将心上人分尸，每一块都在自己手中，每一块都专属于自己，别人侵占不得分毫。

“她这是……爱他爱到要杀了他？”宝钗咽了咽口水，生理有些不适。

“与其让你落在一群女孩子里，不如你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让我拿走。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你的嘴唇只能吻我，你的鼻子只能闻我，你的双手……也只能触摸我。”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只有将你重新拼装喽。”黛玉学着妙玉的音调，说出这些话。

“这样极端的爱，对他人来说，也是一种负累吧。”宝钗叹气。

“咦，很多时候这些情感只是压抑在心里，不会放出来的。宝姐姐，你要是探一探我的心，你就会发现，我的记忆宫殿里有一座幽深的地下室，那里有镣铐，有绳索。”

“还有你～”

“怎么，你要把我关起来不准别人看？”宝钗惊讶道。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这是人之常情喽，经常能听到恋爱中的人说，我爱死你了，我爱你爱的愿意为你死，我爱你爱的要杀了你，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绝对正常的人在人类中一向都是一小部分，但文明让我们向绝对正常靠近。”黛玉吐吐舌头。

“嗯，讲的有理，我的意识世界里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宝玉真可怜，我把他看成洪水猛兽，妙玉把他看成待捕猎物。”宝钗叹道。

走了很久很久，看到了几十张牌，后来的牌面越来越血腥，甚至连墙壁，楼梯道，都染上暗红色，每一脚踩上去，都黏的半天扯不下来。

浓重的血腥味熏的二人一阵头晕。

“说起来，我们需要挖掘什么信息？”宝钗扶着黛玉，捂着鼻子。

“从她想杀宝玉开始，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如果我得不到你，我会想杀你，但我受的教育，我的理性告诉我，不能杀人。这时候感应与理性对撞，不说完全压制，起码不会过度恶化。”

“但神婆的意识里，她想杀宝玉的心思越来越重，我们大概想错了，不论是她卖我的新闻，还是她给外祖母带甜食，都是为了让宝玉痛苦。”

“看到宝玉不痛快，难过，她才开心。”

“这些事发生没多久，我们要找到那个转变的诱因，至于诱因长什么样，那只能我们慢慢探索了。”黛玉说道。

“我待的有点不舒服。”宝钗摁了摁太阳穴。

“血腥味，还有这些画，这里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不见天日的，你会感受到神婆的一些情绪。”

“她平时把自己封锁的太死了，秉着高洁的心，却压抑情绪。看来这次出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拖她离开那个塔罗店，再给她物色几个小帅哥，让她好好释放释放压抑的情绪。”

“宝姐姐，你不要受这些东西干扰，想着自己在意的就好。”黛玉温柔的摩挲宝钗的脸，嫣然一笑。

宝钗顿感清明。

二人正对视笑的甜蜜，突然闻到好闻的味道。

“好香！是肉汤的味道！”黛玉惊喜道。

“我也闻到了，只是这里怎么会有肉汤的味道呢？”宝钗心生疑虑。

“不管怎么样，都是变动的启示，我们快往味道方向去。”黛玉小跑起来。

肉汤的香味从楼梯底部传来，二人无暇再看两边墙上图画，快步向底层跑。

终于，楼梯走到了尽头，一扇门大开。

外面光亮十足十。

“谢天谢地，终于有门了……”宝钗舒了口气。

黛玉却停住脚步。

门外没有地面，只有漂浮的塔罗牌，而大约几百米的远处，有一栋用塔罗牌搭建的小房子。

大门外一张巨大的塔罗牌像桥梁般接着楼梯间与塔罗牌屋。

牌面是……

恶魔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