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伽安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其中一个梦,她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人,她想去看她的脸,可是下一瞬间,那个人就消失了。
还梦到了小时候,她和母亲夏天刚搬到村子里的时候,那时候经常停电,于是她就躺在母亲身边,而那个时候,她很调皮,总是热得睡不着,妈妈总是会给她一边扇扇子,一边哄她睡觉;她还梦到了母亲做的黑暗料理,梦到了很多关于和母亲的相处时光。
最后,她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春梦。
梦中,她看到了一个背影酷似方以城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男人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上半身的衣服脱光了,露出结实的肌肉,宽厚的背,精壮的腰,林伽安还在沉浸在他鬼斧神工般的上半身时,男人就准备脱下半身了,林伽安嘴角疯狂上扬。可是眨眼间,她就被男人按在了床上,不能动弹。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她有些燥热,甚至这股燥热难耐都痒到了心里。
就在男人准备进行下一步时,林伽安突然想起来:凭什么她只能在下面!以往都是只有她调戏,撩拨男人的份,所以就算要主动,也需要她来主导。
突然,她一个反转,把男人压在了下面。
伴随着身体的翻动,立刻把林伽安拉回现实,她感觉到身体一阵阵钻心刺骨地疼。
林伽安猛地睁开眼,从一开始,大脑没有意识到立即进入警惕模式,一双透亮的眼珠提溜转着,打量着四周。
她在医院,而身上刺骨的疼痛,也在提示着她,在和邓宇的交锋中,她英勇负伤了。
想到她为方以城挡的那一枪,那就想起来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一定是当时被方以城的美色迷了眼,才把自己当作人肉垫子,去给他挡枪,悔不当初啊。
嘴里的干涸,提醒她本能地去找水喝。
她刚把双手按在床上,准备忍着剧痛起身时,一道温润但又蕴含着一丝担忧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别动。”
林伽安朝循着声音望去,就瞄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方以城,他正起身,迈着两条大长腿朝她走来。
“要什么?”方以城的语气一贯地漫不经心,但是眼眸中好像夹杂着一丝温柔。
林伽安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了刚才还历历在目的春梦,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便是:“我要在上面。”
方以城没听清,只能凑近林伽安。
男人独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子和耳根旁,林伽安的脸慢慢有些红了,旁边的心脏监护仪,检测的心电图峰值和频率,也表明林伽安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林伽安立马侧过头,有些结巴出声:“水...对,我说我要水!”
刚才动作幅度有些大,扯到了伤口,她整张脸也皱了起来。
而这时,谢哲和张磊率先推门而入,看到两个人这么亲密无间,立刻又退了出去。
“进来。”里面的人发话了。
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最后面跟着例行检查的护士。
“2床,你的心跳怎么这么高,脸还有点红?是不是感冒了?“说着就拿出了温度计,量了一下林伽安的体温。紧接着道:“是有点低烧,正常的。”
随即,转头朝向方以城:“这位家属要照顾好病人,如果有不舒服,按铃和我们说。”
然后又叮嘱了探望的人,才离开,离开时,还有些喃喃自语,“不对啊,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低烧心跳居然能跳这么快的病人啊,奇怪。”
谢哲不怕死地对方以城贴脸开大:“护士小姐姐说老大,你这位家属要好好照顾我们的病人!”
方以城眼神凌冽地撇了一眼谢哲,然后对赵静说:“林医生说想要喝水。”
赵静急忙上前。
谢哲嘀咕着:“某位家属好像不听医嘱...”
张磊轻咳出声,然后和方以城说:“老大,邓宇找到了!”
“找到了?”林伽安含着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去,急忙咕囔着询问。
“是的,只不过,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现场遗留的只有几颗牙齿了,经过老刘检测,这些牙齿属于邓宇。”
怕林伽安有疑惑,他继续解释道:“从现场残留的遗迹看,在他的残骸周围,有汽油的痕迹。他应该是被人泼了汽油,然后凶手为了毁尸灭迹,故意放火烧山。”
方以城沉声:“有排查过附近的出入车辆,人员和监控吗?”
“都已经排查过一遍了,没有任何发现,现在在筛第二遍。”
线索到邓宇这里断了,林伽安忽然又想到,邓宇住的地方肯定会有一些线索。
十二年前母亲的录音他怎么来的?母亲在和谁说话?我真的杀人了吗?
想到这里,林伽安有些心烦意乱,急忙询问:“那邓宇的住处有搜到什么吗?”
“是有一些东西。”张磊说着,从包中拿出几张照片,。
“我们破解了之前关押袁晨的牢房密室,里面还有一个像教堂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被制成的干尸,人偶和木乃伊。”说着把照片递给方以城和林伽安。
“在这个地下室中,堆满了从二十年前到现在的尸体。而且在每一具尸体上,都有一个具体的日期。如果是人偶,还会贴心标注每个部位的来源日期。有的甚至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都被他们做成了人偶娃娃。整整堆满了一个地下室,里面还有大量的动物标本,从标本的制作日期来看,大部分是邓宇收留的流浪动物。”
方以城出声道:“所以那些无缘无故失踪的宠物主人,都被邓宇做成了干尸,人偶。”
张磊应和:“是的,邓宇非常狡猾,在下手前就对这些人做过调查,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共性,和原生家庭的关系都不好,或者这些人都是孤儿,而且和周围的人也不亲密,是社会的边缘人。一旦他们失踪了,就算有家人,也不会报警,更不要说那些没有家人的孤儿了。”
这些人就像是农村田野里一个个被丢弃的塑料大棚,都很沉默,都独立,但只要一个人放一把火,他们就会燃烧殆尽,风一吹,不留一点痕迹。
“有查到邓宇和其他人的来往吗?”
谢哲这时候拿出了一份邓宇的报告,回答:“邓宇本名邓亮,他的父亲邓宏航也曾是一名兽医,也就是三十年前人皮玩偶案中人尽皆知的杀手,邓宏航的妻子因为发现他杀人制偶,正准备去报警的时候,被邓宏航抓住了。于是他就当着邓宇的面,解剖了他的妻子,也就是是邓宇的妈妈。从那次开始,邓宇的父亲就开始教他制作标本,先从小的动物开始,当邓宇逐渐熟练后,他父亲就开始让他参与到杀人的环节,然后分尸,制偶。”
“邓宇还在日记中写道,父亲说,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所以为了保存这份美好,一定要在美好凋谢之前就保存。这样,这份美好就会永远存在。而我想,母亲的死也应该是这样的,母亲死在了父亲的爱中,而父亲保存了母亲最美好那瞬间。”
“9月15号,晴天。好多警察来了,他们把父亲带走了。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被带走,他们告诉我父亲揽了所有罪责,永远不会回来了。我真的想不通,我们只是在收集世界的美好,为什么连这一点爱好都要被剥夺呢?我想为父亲报仇,但是父亲再三嘱咐过我,要我继续制偶,保留世间的美好。”
“10月20号,下雨。家里的亲戚都不愿意领养我,他们当着的面,直接说我是怪胎,不祥,克死了我的父母,所以我被送进了孤儿院。”
“11月1号,大雨。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孤儿院的大个子就联合其他人一起欺负我。这一天,我终于忍不了了,于是我约他,熄灯睡觉后,在后山的林子里单挑。这一天晚上,我把他定格在了我觉得他最美好的一刻,以后他也是美好的人了,我想再也不会有人来挑事欺负我了。”
“11月20日,多云。院中的老师们找了一阵子,就不找了,报了失踪。可是,就算报了警,会有人继续找他吗?毕竟他一直都很调皮,动不动就会翻墙出去玩。”
“12月25日,下雪。这是我被领养的第十四天,领养我的人教我下国际象棋,还说我天赋异禀。我很高兴。”
谢哲一口读完了,语气里有些沉重:“后面的日记全部被撕掉了。”
那个领养他的人是谁?会不会是电话中的他?
“那座孤儿院呢?”林伽安和方以城异口同声问道。
谢哲叹了口气:“早在八年前的晚上,因为一场火,里面二十多人无人生还。”
这条线也断了。
五天后,林伽安的伤口因为没有伤及要害,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原本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也只是留下了一个粉嫩的疤痕。
林伽安刚准备下床,旁边的方以城就从案卷中抬头,开口询问:“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林伽安无奈,一连五天,只要赵静有事情,方以城就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居然还不知道人民警察也能这么空。虽然这么说,但这个人就整天坐着埋在带来的卷宗里。林伽安还和方以城好说歹说,换了好几种拒绝的方式,可无论怎么说,第二天方以城还是会准时出现在林伽安的病房里。
为此,林伽安拿他也束手无策了。
林伽安抚着头,头有些嗡嗡地疼,耐心也到了极点,冷声道:“我准备上厕所,难不成方警官你还要帮我?”
没想到,方以城起身了,走到她边上。
林伽安吃惊:“怎么?难道方警官真有帮人上厕所的癖好?”
方以城不作声,只是抱起了林伽安,然后走向洗手间。
林伽安慌了:“方警官,我们还不是你能帮我上厕所的关系吧。不劳您费心,我自己可以。我自己可以。”瞧着方以城的阵势,怕是来真的。毕竟据说之前的方以城,漫不经心的公子哥模样迷倒了万千少女,林伽安越说越心虚。
方以城见状,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决定不逗眼前一脸窘迫的林伽安了,放下了人就走,还很绅士地带上了门。
两周后,林伽安伤口痊愈,出院。
走在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她高兴地快溢出来了,连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她终于可以摆脱某人了,美滋滋地想着,朝方以城瞥了一眼。
而方以城也朝林伽安看了过来,开口询问:“林医生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劳方警官费心了,我准备去一趟邓宇家,找一下那些可能还在的日记,让谢哲送我就行。”林伽安话音刚落,方以城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
接完电话的方以城,依旧面不改色,叮嘱了谢哲几句,就和张磊上车走了。
一路上,碎嘴子谢哲都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林伽安的耳朵听得都要起茧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拿胶带把谢哲的嘴封起来。
好像有点同情方以城了。
到了邓宇的老宅,林伽安仔细观察着角角落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找了所有的房子,也查看了所有的密室暗道,可还是一无所获。
林伽安停在一条长廊上,有些累。
抬头看着两边走廊上挂着国际象棋,清一色的陷阱棋局,有逼和,牵制,闪击,拦截,闷杀,弃子,这些棋盘上的棋子看起来都很齐全,但是在弃子这个棋盘中,却少了一颗弃后,而在闷杀中却多了一颗皇后。
林伽安伸手去触摸,没想到,那颗皇后却是实体的,好一招以假乱真。
棋子内部本是空心的,但是这颗弃后却有些沉,里面被塞了一团东西。
林伽安小心翼翼地拉了出来。
是一页被撕掉的日记。
林伽安展开这张皱巴巴的纸,很明显,这页日记上的字迹,和之前的有了明显的变化,彷佛更加潦草了:
【4月30日,我们一行人去老三的村中玩,拍了好多照,我抢到了我们一起的合照,可惜在抢过程中,找照片被撕成了两半。两半就两半吧,我之后肯定抢到手。】
附了一张只有一半的照片,照片里从左到右,依次是叶林和邓宇。后面好像是一座庙又或者是一座道观,可惜牌匾上只有一个字:观。
看来要找到这张照片所在的村庄,才能更进一步找到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