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峤?”周渔把脑袋伸了过去,柳叶似的细眉蹙起,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什么?”
段西峤像是没懂她的意思。
“……”
周渔看不明白这人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恰好老师这时夹着教材走进了教室。
周渔恨恨地轻踹了一脚段西峤的椅腿,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这人也不知道哄哄她。
她都说想跟他继续在一个班了,这人怎么半点表示都没有呢?
搞得她多一厢情愿似的。
一整天下来,周渔其实能隐隐感受到来自身后若有似无的目光。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会等彼此,也像平时那样玩笑打闹。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难道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在乎吗?
周渔抓紧肩膀上的书包袋子,臭着脸走过去,肩膀撞在段西峤的胳膊上。
用力到自己都有些疼了。
但周渔强撑着没拿手揉,背对着某人重重“哼”了一声,一溜烟跑回了自家楼道。
“……”
……
晚上洗完澡,周渔把白天剩的题做了一下,又刷了几篇英语阅读,翘着脚趴在床尾背单词。
答应过段小峤的事,她就一定会做到。
下次考个让他惊掉下巴的好成绩出来。
手机躺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一整个晚上就跟死了一样。
周渔眼不见心不烦翻了个身。
“abandon...abandon...”
房门被敲了两下,接着老周探出一个脑袋道:“闺女,给小峤家送点老爸刚炸的丸子过去。”
“不去。”
周渔又翻了个身,摆明了不理不听,阴暗自闭中。
开玩笑,她才不要主动呢。
“哦,那我自个儿跑一趟。”
老周撤回一个脑袋,刚要把门关上。
“等下——”
周渔冷不丁一嗓子,把老周吓了一跳。
关门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途,
只见她闺女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极快,嘴上却是道:“吃吃吃,自己不会过来拿呀,还得差人给他送,多大排场。”
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
老周呆滞地眨眨眼。
下一秒,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响起。
他似有所感地身体慢慢后倾,往厨房瞄了一眼。
原本灶台上一大一小两个碗,都装满了刚炸好的丸子。
果然现在只剩下较小的那份。
“……”
天知道他是想送小碗的过去的啊。
……
三分钟后。
周渔端着脸盆大的不锈钢碗站在了段西峤家门口。
她对着前来开门的段玉芳乖巧道:“段奶奶,我爸喊我给你们送刚炸好的肉丸子。”
周渔一边说话,一边眼神若有似无地往某个房间飘。
段玉芳低头一看,迟疑道:“这……家里就我跟小峤两个,吃不了这么多吧。”
“嘿嘿,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嘛。”
周渔说着把碗往前递了递,“您要不要尝一个,刚出锅的,可香了。”
然而小老太太十分坚定地拒绝了,表示为了身体健康,一般晚上禁食。
“好吧,那……我去找段小峤啦。”周渔指了指某个房间道。
“去吧。”段玉芳慈祥地看着小姑娘,顿了顿,多说了一句,”今晚小峤妈妈刚给他打过电话。”
……
房门被轻轻推开,身后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传来。
周渔手都伸出来了,半道被这人冷不丁的一声:“干什么?”
反倒她自己吓了一跳。
周渔往后盘腿坐到床沿,嘟囔:“没劲,你就应该假装不知道,然后很惊喜的样子!”
“惊喜什么,难道不是惊吓吗?”
“哇段小峤,你看见我都不惊喜的吗?”周渔不可置信。
和某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三秒,周渔拿起一颗炸丸子放进嘴里,咯嘣咯嘣用力咀嚼,仿佛咬在某人身上一般。
“吃不吃!”周渔凶巴巴道。
“不……”
段西峤刚张开嘴,就被简单粗暴地塞了一个炸肉丸。
“怎么样?”
“……好吃。”
“是吧是吧!”周渔仿佛自己亲自下厨一样得意,又乐不思蜀接连投喂了好几个。
直到段西峤抬手表示吃不下,这才遗憾收手。
周渔晃着脚丫,面目凝重地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动作不停,短短一会儿,肉丸子小山峰便已经凹下去一小块。
平常段西峤做题几乎很难被干扰。
但今天却怎么都静不下心。
后面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他甚至能想象到女孩歪着脑袋,手指在蓬松茸软的发丝间穿行,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大事,烦躁到连连挠头的样子。
当周渔正在吃第18颗丸子的时候,段西峤突然从题海中抬起头,问道:“你晚上没吃饭?上这儿加餐来了?”
周渔差点噎住,赶紧拍着小胸脯顺了顺,不乐意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好心帮你们,浪费可耻懂不懂?”
“……”
段西峤随手把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道:“行了,加完餐赶紧回家。”
“不要。”周渔想也不想拒绝了,“你写你的,我又没打扰你。”
她动作十分自然地拿起那个专属于段西峤的水杯,低头看着深蓝色杯身上的刻字,嘻嘻笑了两声,一字一顿念了出来:“小峤的杯子。”
周渔有一个同款不同颜色的。
上面刻的文字是“小鱼的杯子”。
购买之初还遭到了某人的强烈反对。
段西峤无比无语:“周小渔,你以为别人都眼瞎看不出来这是杯子?”
但除了想和段小峤拥有同款“闺蜜水杯”外,还有另一个让周渔不得不买下的重要理由。
那就是这一对杯子外加刻字的价格仅为“33.99”。
嗯,长长久久。
她和段小峤的闺蜜情也会长长久久,海枯石烂。
虽然过后被某人吐槽,这种中二至极的东西白送给他都不要。
但还不是老老实实用到了现在,而且每次和段小峤打视频的时候,都能看见这个专属水杯安静地待在桌面一角。
出镜率并不低,日常也经常能看见他用这个水杯喝水。
就此,周渔终于得出了某人口是心非的结论。
让人心情愉悦的水杯,连喝水都更有了动力。
周渔仰头就是满满一大口,喝到腮帮鼓起。
段西峤的眼神从杯沿一闪而过,变得有稍许不自在。
他敛下眼睫,竟真的应下了:“不错,有长进。”
“?”
“难得对自己有了一次深刻的认识。”
周渔慢慢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在口出什么狂言。
她好好地坐在这里吃自己的丸子,招谁惹谁了?
人不行怪路不平??
是呼吸声太吵、还是呼吸声太吵??
她忍了又忍,想到段奶奶对自己说的话,暂时咽下了这口气。
你给我等着。
她暗自磨牙。
“行,你继续吧。”周渔硬生生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赌气放言,“我不呼吸了!”
说完就开始憋气,直把自己憋得脸颊通红,像一只胀气的河豚。
“……”
段西峤有些哭笑不得,凑过去戳了戳鼓起的腮帮,手感还挺好。
他忍不住又连戳好几下,被瞪了一眼后才老实,遗憾收回手说道:“行了,缺氧会影响智商,本来就不聪明。”
“……段小峤!我告素泥!我滴忍耐可素有限度的!泥不要得寸进尺!”
周渔含含糊糊地说完,实在憋不住了,一口气倾泻而出,又接连重重吸进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红意才从脸上渐渐消退。
“哦。”段西峤向周渔伸出手。
“等下。”
周渔仰头,咕咚咕咚把杯中水一饮而尽,这才把杯子递还给段西峤。
男生单腿支着电竞椅半转过身,把杯子搁置在桌角,又拿起笔,修长白皙的手指漂亮又利落地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看题,一边兼顾着周渔。
周渔其实一直在默默窥视着段西峤的脸色。
还能这么毒舌,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啊。
她犹豫两秒,还是问了出来:“我听段奶奶说,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段西峤顿了顿,面色如常道,“她喊我国庆去渝城给果果过生日。”
果果是段西峤妈妈再婚后生的女儿。
依稀记得刚上初中时,果果出生了,那时的段西峤还远不像现在这样懂得隐藏情绪。
周渔天天和他待在一起,也是第一个发现他情绪不对的。
段西峤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妈妈有了新的孩子而落寞。
所以周渔也权当作不知道,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哄人,直至看见段西峤被她逗得笑出来才安心。
换位想一下,要是钟女士哪天有了别的孩子,还偏心得这么明显。
周渔很清楚自己恐怕是会比段西峤反应激烈一万倍。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段小峤能对她坦诚一些、再坦诚一些。
她怕自己没那么敏锐。
更怕段小峤伤心难过的时候,没人陪。
“那你去吗?”周渔立马接话道,说完又懊悔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不去。”段西峤干脆利落。
来自女孩眼底的关心干净纯粹,让他浑身如被温水浸泡,寸寸塌陷,溃不成军。
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女孩。
他知道周渔一直担心自己会羡慕果果有母亲的爱。
殊不知他早已过了孺慕的年纪。
况且生命中也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人。
但周渔的这份心意,他会全盘接受……或者说,偶尔也可以替自己谋些福利。
周渔这才放了心,又有些替段西峤愤愤不平:“你过生日的时候没见她回来,女儿过生日就千里迢迢要你过去,这什么道理嘛……”
段西峤倒是习惯了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周渔,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
“没事,反正我也没打算去。”
他顿了顿,声音莫名低了一度:“她有她的生活和在乎的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在乎的人。
周渔一看这委屈样儿哦,瞬间心疼得不行,无比庆幸还好自己问了出来。
不然指不定她家小峤又要一个人在深夜里咬着被角默默哭泣。
她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咬住了拇指指节,大脑飞速运转中。
该怎么哄?
给他一个充满母爱的抱抱够不够?
而这边段西峤练习册都连翻两页了,题又多刷了十多个,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
他轻啧一声,难道演过了?
他有些按捺不住,撂下笔,吐出一口气,刚想转身。
耳边有人轻轻吹了一口气,藤蔓一样的细白皓腕缠了上来。
有声音幽幽道:“段小峤……”
紧随其后的是一具柔软温暖的身体,睡衣单薄,甚至能清楚感受到里面那件的纹路,绵软、馨香。
接着有重量轻轻压在了肩膀上。
少女在咫尺处呵气如兰,一声叹息过后,后背靠近肩膀的地方被轻蹭了两下,余光中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和自己紧挨在一处。
他几乎不敢动弹。
火花从身体紧贴处一路燃至头顶,热意几乎让人昏了头。
“别的不多说,给你一个充满爱的抱抱吧……”
周渔在心里悄悄补充完后半句——
嗯,充满母爱的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