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宁顾不上回家吃午饭,午休铃一打响就离弦的箭般率先蹿出了教室,直奔班长家。
按门铃后等了好半天才有人来给他开门,没想到门一开,门后的居然是班长!
“班长!李老师说你感冒了,严不严重啊?”
“你怎么来了?”程砚初声音有些沙哑,一见是他也有些惊讶,“没事儿,就是小感冒,这会儿好多了。”
“你有没有发烧呀?发烧要打针的!”周宇宁急得踮起脚伸长了胳膊去摸他额头。
程砚初配合地一弯腰,乖乖给他摸额头。
周宇宁摸了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一脸认真地比较了下温度,“好像不烫,没有发烧。”
“还好还好,没发烧就不用打针了。”周宇宁大松一口气,打针好疼好可怕的。
程砚初被他松口气的小模样儿给逗笑了,好像是他自己逃过一劫似的,“没有发烧,就是头疼嗓子疼,小感冒而已。”
“早起头疼,流鼻涕,困得要死不想起来,头两节又连着都是语文课,我课文没背下来,我就寻思啊干脆借着感冒偷个懒不去了,在家睡懒觉,正好把背课文混过去。”程砚初朝他眨了眨眼。
却没想到把周宇宁担心得跑他家来看他了。
“你这是一午休就过来了,还没回家吃饭吧?”程砚初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跟周宇宁说,“我啥事儿都没有,你快回家吃饭吧。”
“我一点儿都不饿,晚回去会儿没关系。”周宇宁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他,非要一路扶着他上了楼,“班长,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班长你吃午饭了吗?”周宇宁悄悄伸着脖子朝厨房那头望了望,厨房门开着,怎么没闻到饭菜香味儿呢?
程砚初顿了顿,“等会儿再吃,我也不饿。”
“你家春姨还没来吗?”周宇宁刷地扭头问他。
“她今天有事儿,没法儿过来了。”程砚初在床上躺好,周宇宁忙帮他盖好被子。
“我等饿了再随便吃点儿什么,”程砚初朝着他勉强笑了一下,“家里饼干面包什么都有。”
但一个都不想吃。
干巴巴的,生着病呢更没胃口,不想吃。
“感冒来病的时候吃那些不好。”周宇宁急忙说,“我妈说生了病吃那些甜的奶油的,病好得更慢!”
“你这种时候应该喝粥,吃清淡的,病才好得快。”他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诶呀,”周宇宁一拍脑门,“我去煮粥给你喝叭!”说着他就要转身往外跑。
“你还会煮粥?”程砚初咳了两声,惊了。
“我会吖!”周宇宁骄傲地一挺小胸膛,“煮粥最简单了,淘米然后加水,一直煮就行了,傻瓜式操作。班长你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喽。”说着蹬蹬蹬就跑下楼了。
来到一楼的宽敞大厨房,周宇宁探着头沿着长长料理台上的一堆大锅小锅一溜儿看,呀,班长家还有砂锅呐!
砂锅煮粥最好了,二舅家就是用这种砂锅煮粥的,二舅妈说用砂锅煮出来的,比像他家用电饭锅煮的粥要粘稠好喝得多。
他喝过一次,真的超好喝的,不像他妈弄的水饭似的米都一粒一粒的,那个粥好粘稠滑溜溜的入口即化。尤其配着午餐肉一吃,那个香!香得他能连喝三碗!
就是它了,周宇宁冲着砂锅满意地一点头,转着圈儿找米桶,然后开始淘米。
料理台有点高,他搬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在砂锅里淘米,高度就正好了。
淘完米,他手指头戳着,在砂锅上面的各个按键上研究了一通,慎重小心地按下了一个键。
“搞定!”周宇宁小小声欢呼了一声。
刚要走出厨房忽然想起什么,又返身回来,到处找鸡蛋。
生病的人不能光喝粥,那不顶饿也没营养,得煮两个鸡蛋才行。
周宇宁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往煮锅里放了水,将鸡蛋搁了进去。
程砚初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门口,一眼看见的就是周宇宁踩在小凳子上忙活得认真又专注的背影,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还有脚下踩着的小凳子上顿了顿。
他本来不想出来这一趟的,浑身都没有力气,下去给周宇宁开门那趟,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只想倒头睡觉,整个人感觉又累又困,躺进被窝里就像被封印住了似的,起都起不来。
但是担心周宇宁会搞不定,别看他说得一脸成竹在胸,他比自己还小呢,真就会煮粥了?别烫着手啥的。
没想到,周宇宁还真会,厨房里也没出任何状况。
程砚初走到砂锅前边儿看了看,按键也按对了。
再一瞅,周宇宁在那边儿煮上鸡蛋了都!厉害了。
“班长你怎么下来了?脑门上都是汗!快回去躺着!”周宇宁撵小鸡崽儿似的撵他。
“这边都搞定了,等着它们自己熟就行啦。”周宇宁看了眼各自在卖力工作的砂锅和煮锅,满意地点了点头,扶着班长陪他一块儿上了楼。
没用等太久,鸡蛋和粥都好了,周宇宁掐着时间一溜小跑下来,把粥先盛出来晾着,又把鸡蛋剥了壳。
粥他果然煮多了,就盛出了两碗,按班长说的陪班长一起吃叭。
刚才已经借用班长家电话告诉妈妈他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了,在班长家吃了。
周宇宁把粥和鸡蛋,连同提前从冰箱拿出来盛在小碟子里的老板菜和海带咸菜,用餐盘一趟端了上去。
一路踩着楼梯端上楼,他禁不住心里暗叹班长家真是啥都有,连餐盘也有,好像古装剧还有民国剧里那个端菜的餐盘呦。
然后从餐盘里把一样一样清粥小菜往桌子上摆放,哈哈,更像那个民国剧里有钱人家上菜的时候啦。
周宇宁欢乐地脑补着,小短腿儿捯饬得飞快,进班长房间时还戏精上身地在开着的房门门口报告了一声,“少爷,小的进来了。”
搞得已经坐起身倚在床头的程砚初哭笑不得,忙欠身跟着他一起在床头桌上摆粥碗咸菜碟,“可不敢,这眨眼工夫我就成少爷了?”
周宇宁朝他嘻嘻一笑,还做了个提公主裙的谢幕姿势猫儿眼一眨巴,“小的乐意伺候少爷一辈子!”
笑得程砚初险些岔了气,咳了好几声,抬手呼噜了一把他脑袋,“吃饭!”
以为吃上了饭他这张小嘴儿就肯消停了吗,并没有。
吃着吃着周宇宁又来了一句:“平儿跟凤姐也是这么对坐着吃饭的。”程砚初简直要被他整没辙了,“快把这皮猴儿叉出去!”
“哈哈哈哈。”周宇宁笑个不停。
程砚初轻轻扯了下他耳朵,这家伙一熟起来可太皮了。
“怎么又扯我耳朵,”周宇宁摇头晃脑的,“我又不是猪八戒。”
“哪有这么好看的猪八戒,”程砚初又被他逗笑了,“还这么厉害,粥都会煮呢!”
周宇宁就又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了。
程砚初病中没胃口,吃得很慢,吃一口就去瞧瞧周宇宁,就发现对方吃着吃着又玩上了,好像跟两碟子咸菜玩上了?嘴里边吃,边两眼放光的时不时瞅那两碟子咸菜一眼,然后美滋滋地嘟囔句什么,一脸快活的样子,程砚初就忍不住问他又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了,两样咸菜能有什么好玩的,这样玩性大发的模样儿?
周宇宁煞有介事地回答:“这是我的两样份例菜啊。”
程砚初:???
没听懂,什么菜?
“就是凤姐跟平儿吃饭的时候,都吃的各自的份例菜嘛。”周宇宁翘着脚脚饶有兴致地跟他讲,“我在家一吃饭的时候,就脑补我也在吃跟《红楼梦》里一样精致的各色份例菜,人家都是装在瓷碗瓷碟子里头一小碟一小碟的嘛,光看着就很有食欲,就像班长你家这种小瓷碟子。”
不像他家,啥都是拿盆哐哐装,动不动一盆一盆地端上来,什么土豆炖茄子、土豆炖白菜,又是炖酸菜的,看见那一大盆就脑壳疼,就觉得吃不动了。完了还上顿接下顿地吃,一顿又一顿吃个没完,把他都要吃成土豆茄子色了。
周宇宁眼神示意着那两碟老板菜和海带,“人《红楼梦》里都是这样小小的精致一碟,刘姥姥进大观园那集,好多好吃的小点心啊都是一碟子里顶多两三个,小小巧巧的几口就没了半盘子。还有什么一碟子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啊,一小碟的胭脂鹅脯[1]啊,哇!馋死个人!”
周宇宁舔了舔唇,“我吃饭的时候只要这么一脑补,脑补我也在吃胭脂鹅脯吃糟鹌鹑吃烧得稀烂的野鸡还有烤鹿肉,我吃的菜就变好吃啦,下饭!”
日常脑补《红楼梦》的美食,嗷嗷下饭。
“哈哈原来是这样!”程砚初也乐了起来,“你靠脑补《红楼梦》下饭,我是靠你下饭!”
“嗯?”周宇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看你吃饭特有食欲啊。”要不是看他吃得这么香,他这个病号这顿绝对吃不了这么多,粥和鸡蛋都是他平时不喜欢吃的东西,只是碍于营养不想吃也得吃,就更别提生病没胃口的时候了。
多亏有周宇宁陪他一起吃,看他吃那么香,他好像也终于来了点儿胃口,才能不知不觉中咽下这么多,都不用人督促的。
吃完一顿热乎乎的饭,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程砚初忙抢在周宇宁前面,将碗筷餐盘什么的端下楼,放进洗碗池里,等晚饭时候春姨来了再洗。
他们两个又回到楼上卧室里,周宇宁就守在程砚初床边,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
“放下饭碗就躺下睡觉对身体不好,”周宇宁哄小孩儿似的说,“会窝到肚子的肚子疼。你先这么坐一会儿,咱俩聊会儿天,我说你听着,你嗓子疼得少说话,等把肚子里吃下去的都消化了,你再睡好不好?”
“好。”程砚初点头,又说,“不过你得走了,下午上课时间要到了。”
他怕周宇宁在他这儿待时间长了,会把感冒传染给他。
“这节是劳动课,我跟冯卓说了让他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周宇宁猫儿眼眨巴了两下,“就说我拉肚子了。”
“就不回去了,我还想再多陪你一会儿呐。”周宇宁两只手托着下巴,猫儿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脸的不放心。
班长这会儿气色看着比他刚来时要好些,但还是满头虚汗,老咳嗽,嗓子也哑得可怜,没有很快要见好的样子,班长不说他也知道班长现在身体肯定很难受,这么快就走,扔下班长一个人在家,生着病的人身边都没个人照顾,他实在不放心。
不像他生病的时候,虽然他妈妈要忙着看卖店卖货忙起来也不大顾得上他,但好歹能抽空过来瞅他两眼给他冲个药什么的,他一般生病的时候就躺在卖店的炕上,卖店里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他病得难受时就躺炕上看人儿转移注意力,不至于像班长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么空旷的大房子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对了,你待会儿要吃的药在哪儿呢?”周宇宁起身朝床头桌上张望,“是冲剂吗?我先给你冲好。”
他拿起桌上的两样药,“是这两样吗?”
程砚初就一点头。
床头桌上有个小热水壶,周宇宁就拿起水壶,给他在水杯里冲好了药,放在一边先晾着,回过身来又摸了摸他额头试了试温度,又问他,“你这会儿渴不渴?想不想吃苹果啊?好像感冒了吃苹果会好得快一点,我给你洗一个去!”
“不用,”程砚初一把拉住他,“别忙活了,不想吃,你就坐这儿陪我一会儿就好。”
“那好叭。”周宇宁乖乖坐下,“那你一会儿想吃了就告诉我喔,我去给你洗。”
“嗯。”说话间程砚初又咳了好几声,头疼的劲儿又上来了,一波接一波的,跟有个大锤子在他脑袋里没完没了砸似的。疼得他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来,被他立刻一个反手抹掉了。
周宇宁看他一皱眉头就知道他又难受了,腾地站起来立在他床边,伸出双手手指抵上了他的太阳穴,帮他一下一下地揉按着。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周宇宁轻声问着。
“嗯,好一点了。”被周宇宁按了这么几下,好像头疼真的缓和了一些。
“真的吗?”周宇宁喜得更加卖力了。
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揉着,头疼似乎缓解些许的同时,程砚初觉得心里也暖烘烘的,四肢百骸好像比被按揉着的头更加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