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很静,连平常能时不时听到的车鸣声或者学校宿舍某些夜猫子偶尔一声的叫唤,都没有。
宋理枝想不清通今晚怎么会这么静,静到他的耳朵极其敏感,甚至已经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血液汩汩的流动声。
他觉得周围一切都在变幻,都在随着时间流动,只有自己是静止的,像被什么死死钉在了原地。
“不闹了?”让他如此慌乱的始作俑者忽然又在黑暗中发声。
“……”宋理枝现在什么声都发不出。
然后牧廉满意地顺了顺他的毛。
应该是很困,动作有点迟缓。
可他再困,动作再慢,也比现在浑身僵硬的宋理枝好多了。
于是毫无防备地,宋理枝又被顺势按进了人怀里。他被动地反应过来后,早已贴着牧廉的胸膛,耳膜一下下地震着传来牧廉的心跳。
原本尾巴上的毛竖得很高的,此刻慢慢慢慢地,又一点点软下去。
宋理枝缓了好久,浑身的神经才终于从紧绷中解脱,才终于能好好思考。
他觉得……
显然,这一系列动作在牧廉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能就是太困了,被发情的小宠物搞得太烦了,所以随意而又亲昵地给了一个小惩罚。
——否则,牧廉不可能在说完“宋理枝”后心跳还这么规律,不可能才过了几分钟而已,呼吸又逐渐平稳。
可是为什么是“宋理枝”?
他明明记得,牧廉给这小猫崽子取的名字是“小枝”。
是真的睡懵了,还是……
还是什么,宋理枝猜,牧廉大概是没有分清猫和人?
他自己给这只傻猫取了小枝这个名字,可能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真的有一瞬间把他们弄混了吧?
是啊,其实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宋理枝舒展了一下爪子,看见月光下,雪白的爪子像花瓣一样分开,一放松,又回到山竹的形状。
他想,这几天做猫做得太投入了,连他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乌托邦和现实了。
耳边是牧廉起伏的心跳,脑海里滋啦几声轻响后,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和贴着耳膜整动的心跳相比,更像是种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020在说:“恭喜主人!今日任务取得阶段性进展,距离您与系统解绑的任务次数小于等于2,祝您任务顺利!”
它难得这么兴奋,有点像在邀功。
可本该比它更兴奋的宋理枝却没什么动静。
020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学习能力颇强,大概是察觉到他主人情绪不高,弱弱地滋啦几声后,也慢慢消停了。
而宋理枝,他过了很久很久,在快要入睡前,快要脱离这副猫猫的躯体前,说:“哦。”
眼睫淡淡垂下,落在猫咪的大眼上,几乎就只剩一条缝。声音也又低又轻,在空气中一稀释就散了。
大概是他这样子太像睡着了,连020都没反应过来,系统并没有给出回应。
宋理枝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缩在牧廉的怀里,静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
第二天,宋理枝醒得格外早。
不如说他原本就睡得很模糊,一晚上做了好几个梦,一醒来,那些梦又成了模糊的光影,具体有些什么早飘散了。
宋理枝坐起身,在床上伸出手。
白皙分明的五根手指张开又慢慢闭拢,像只是虚空地握了一下,又像是想把什么抓住。
他在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里突然想起了昨晚,在入睡前,他也是这样把自己的小猫爪子一张一合。
宋理枝眨了下眼,突然扭头,从床头快速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被特地调淡了,莹莹的光从膜上发射出来。
时间正好七点,比原来他要醒来的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
即使宋理枝现在有床帘挡着没法感受到阳台的光线,他也能想象出这会儿的校园有多静,外头天有多暗。
大学生的冬天嘛,多睡五分钟跟多续五年命是一个效果。
可就是这么早,连外头的天都是将亮未亮的,宋理枝的手机上却明晃晃地显示了未读消息。
是牧廉发来的,时间显示比此刻还早了半个小时。
宋理枝心想,果然,煮粥就是得早起。
——其实从前宋理枝没觉得这样的事有什么的。
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和牧廉太熟了,相处得太久了。他把牧廉看得很重,他很喜欢牧廉,就像人类不能离了空气和水。
但也就是空气和水,透明又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看不见了,一不小心就忘了。
从前记不起来的、不会特意去在意的,宋理枝在一个冷到呼出的气息能凝成白雾的清晨里,忽然就有些矫情地,把那些片段又从某个角落里都拉了上来。
他记得,牧廉高中的时候为了熬粥早起,自己迷糊地从房间趿拉下楼的时候,他刚好会舀一小碗放在旁边。
其实那一小碗通常是用来试口味的,味道并不如最后的成品好。
但宋理枝欠啊,他看见牧廉喝过一口就心痒,总是会蹦过去拿起碗就把剩下的全部灌完。
然后在放下碗的那一刻,就能看见牧廉一脸欲骂又止。
宋理枝那种时候最开心,经常看见他这便宜哥哥吃馊饭的表情笑得弯下腰。
类似的回忆很多,牧廉帮他打饭,牧廉给他空调定时,牧廉给他拉起校服拉链……
这些事太过平常,自然,又理所应当。
而在多年后这个普通的清晨,突然良心发现的小少爷想,其实并不是的,要照顾另一个人,要熟悉另一个人所有的生活习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只是……就像他忽略了牧廉的辛苦一样,牧廉也早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关注与付出中渐渐习惯了吧?
像很早很早之前栽下的花圃,路人会在花菲盈天的瞬间感慨花朵的美丽,只有日日劳作见花的工匠会觉得——好看么?我这片花园不是一直这样么?
牧廉就是那个工匠,他早习惯了对宋理枝好,早习惯了眼睛里只有宋理枝一个人。
所以香气占领了园圃,色彩填满了土地,牧廉也察觉不到异样,也会觉得没什么了吧?
宋理枝想,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太过自然与熟悉,牧廉才不会去想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自己么?才会即使亲了抱了,也不对自己表白么?
宋理枝不想承认的,但他重叹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又不得不承认——
昨晚牧廉那声“宋理枝”实实在在刺激到他了。
他被这三个字强行从猫咪的世界里拉出,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他太计较了,他这几天一直压着的,满脑子都想着的——关于牧廉的喜欢,关于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或者从牧廉口中说出来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