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划破夜空。
小女孩苍白如纸的面容从嘴角裂开一条狰狞的纹路,甜糯的童音忽然变了腔调,“解释?”
宋颂反应极快,转身“嗤”地一声抽过挂在墙壁上的青光剑,横眉冷目,剑锋端指着她,“何方妖孽?”
啊!神秘的东方力量不管用了!公鸡血镇不住妖鬼啊。
小女孩冷笑道:“我可不是妖孽,宋小姐。”
宋颂眉头一皱,迟疑道:“聂沉初?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女孩的脸宛若碎裂的瓷器般崩解,碎片在空中迅速重组,转眼间化作一张温雅俊朗的青年面容。
聂沉初脸色惨白,额头上渗满了汗珠,他痛苦轻叹,“可能是因为……我给你下了追踪咒吧。”
宋颂这才看清楚,他的右臂不知去向,断口处血肉模糊,森白的骨头碴子裸/露在外,像是被什么野兽生生啃噬掉的。
她抱着手臂,冷漠地打量着他,“哦,你找我什么事?”
聂沉初没想到她会是这幅冷桀不驯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他语调无意变得温和:“没有良心的小东西。我帮你逃出来,你就这般对待我?”
连敬语“您”都不用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宋颂懒得跟他废话,她已经脱离了任务绑定,现今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
就算聂沉初当场把她杀了,那也无所谓。
如此一来,她还能早些回家见到妈妈,求之不得。
她提高了音量,不耐烦道:“别说的那么恶心。你到底有什么事?别耽误我喂鸡!”
聂沉初挑了挑眉,不笑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竟透出几分温柔,“帮我上药。”
宋颂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连声音都变得愉悦起来:“你疯了吧?昆仑那么多弟子你不找,偏偏来找我?怎么没把你疼死呢?”
聂沉初抑制不住内心的那股子病态兴奋,他脸上挂着期待的笑意问道:“如果我真的疼死了,你会……难过吗?会痛哭流涕,心如刀绞吗?”
宋颂伸出右手食指摁在太阳穴处,缓缓转了几圈,瞪大眼睛了问他:“师兄,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
“脑子有病就快去治,光治皮外伤可不行,也得去脑内专科看看。昆仑应该有这类医师吧。”
聂沉初敛起脸上的笑意,警告她:“宋小师妹,惹我生气对你没什么好处。”
“你若过得太惬意,我可以将霁钺请过来。”
宋颂脸色一变,立刻恭敬道:“您厉害。那您可知霁钺现在身在何处?”
“昆仑。”聂沉初抬眼看她,神色黯淡,“我这条胳膊就是他砍断的。不愧是兄妹俩,砍得都是同一条手臂。”
宋颂抽了抽唇角……无用的羁绊又增加了。
“他暂时还未发现你的行踪,不过这些天万鬼入人界,你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出鹿城。”
宋颂点了点头,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白色药瓶。
一靠近他,浓烈的血臭气就熏得她反胃,像尸体腐烂散发的味道。
她定睛一看,断臂处的惨白色,不全是森森骨头,还有几只扭动的白胖蛆虫。
宋颂别过脸,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打开木塞,把药水洒在创面上,她忍不住问:“你伤口怎么还生蛆了?”
“妖鬼的腐气极重,被咬后若不及时处理,伤口便会腐败溃烂,直至蔓延全身。”
她听得心惊胆战,捏着药瓶的手不自觉地轻抖了一下。
瓶中药水如小雨般淅沥而下,刺骨凉意疼得聂沉初闷哼一声。
“呃……嗯。”他仰起头,喉间溢出断魂沉吟。
晶莹的汗珠从锋利的颚角滑落,一路蔓延至滚动的喉结,最终落入衣襟里的性感锁骨上。
慵懒,高贵,也颓靡。
他淫靡的脑海中,渐渐臆想出宋颂拿剑砍断他手臂的画面。
白净的脸上晕染出晚霞一般的酡红,手指蜷缩捏紧,又缓缓松开。
循环往复,他可真贱啊……
“宋小姐,再用力一点。”
宋颂回过神来,扭头看着神魂颠倒的聂沉初,怔然道:“什么?”
她现在分辨不出聂沉初是痛得脸色闷红,还是……他很舒服,很享受?
她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毕竟她不是变态。
聂沉初红着脖颈,咬牙切齿道:“我说,你再用点力,没吃饭吗?”
宋颂惊愕,她再次确认道:“你来真的?”
聂沉初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极其富有磁性韵律的“嗯”。
宋颂心中冷笑,又一个麦当当。
没救了。
可能她写的这本书里面就没有正常人吧。
唉,想想都令人宫寒。
宋颂索性扬起药瓶,猛地将剩余的药水全部洒在他血肉淋淋的伤口里。
任由他又疼又舒爽地伸长舌头,弓起腰身,嘶哑呻/吟。
药被她挥霍完,她往后撤了几步,与正在混乱中的聂沉初保持出一段安全距离,随后讥讽道:
“聂师兄,您也是贱狗吗?”
聂沉初伸长了脖颈,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很明显,他十分认同这个“赞称”。
贱狗?听起来就让他兴奋到浑身颤栗。
他就是贱才会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啊,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放走她。
他这种站在名门正派巅峰的仙家道玉,执迷不悟,养虎为患,就是下贱。
可为什么是“也”呢?
————
陈寺年本来是空闲时,或者陈明忙不过来时,才会来猪肉铺子打下手,做帮工。
但这些天,他来的次数越发频繁,还愈发的勤快,时不时的在宋颂面前晃悠。
可他也不找她搭话,仿佛他是一只粘人的蚊子精,默默追在她身后。
锲而不舍。
宋颂刚擦完桌子,一把将手里的抹布扔到他脸上,愠怒道:“陈寺年,你很闲吗?”
他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耳朵又是红了一大片,低声道:“我……我没有。”
宋颂厉声呵斥他:“你要是很闲,你就蹲到地上,数土坷垃玩儿,别跟个跟屁虫似的追着我跑。”
本来上班就烦。
再敢跟着她,就往他床头放菜刀。
“哦。”少年像个做错事了的孩童,耷拉着脑袋,两只手垂在腿边,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宋颂转过身去往外走,刚走几步,一回头,发现陈寺年又跟了上来,还差点撞上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默了好一会儿,见宋颂走远,陈寺年才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核桃酥。
他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提着糕点往城东方向迈开步子。
天色渐暗,陈寺年站在宋颂的宅子前,院子里一片漆黑,大门紧锁。
有了上次在小树林黄昏遇妖鬼的经历,陈寺年便很少在夜间出行。
所以,他转身便敲响了隔壁沈娇兰的门。
三声过后,大门“吱呀”打开。
沈娇兰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原本带着的娇柔笑意,在看清来人是陈寺年后,瞬间冷了下来。
她带着不耐烦和疑惑,冷冷问道:“陈郎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暮色将近,他一个少年郎敲一个独居寡妇的门,于情于理,都不合礼法。
陈寺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不妥,他只好低着头,从怀中掏出藏匿已久的核桃酥,小心翼翼递给她:
“兰娘子,这是给沈小姐的糕点。她不在家,能否麻烦你转交?”
沈娇兰神情寡淡的盯着他,媚若秋波的眼瞳,怎么都不温柔了。
她本是不想帮他的,转念一想,还是接过了糕点,皮笑肉不笑道:“行,东西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陈寺年面色通红,如蒙大赦,逃一般地飞快跑开。
沈娇兰冷哼一声,重重关上门。
随后,她面无表情地拎着那包糕点走到鸡笼前,像丢烂菜叶似的,把糕点随意扔到地上。
糕点盒子“啪”地摔碎,她抬脚细细碾碎。
她眸色犀利,边碾边骂:“丑八怪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笼子里的鸡见状,争先恐后地从铁栏杆里伸出了脖子,争相啄食着地上的糕点碎屑。
宋颂抱着一摞新买的小说和绘本,兴冲冲地往家走。
她的稿子终于被书行收了!稿酬不多,她全拿来买了新书。
刚到家门口,她便瞧见沈娇兰提着个篮子,神色忧虑地站在那儿。
眉若远黛,目若秋水,粉颊生绯,美得惹人怜爱。
“娇娇,怎么了?”她急忙走过去,关切问道。
沈娇兰佯装生气,撅着嘴嗔怪道:“你这些天去哪儿都不告诉我,害得我总担心。”
宋颂连忙赔笑:“今日下工后我去书行买书了,是我的错,没提前跟你说,给你赔不是。”
“好了,我原谅你了。”沈娇兰娇滴滴地掩面轻笑,挽着宋颂的胳膊进了院子。
她从篮子里拿出几块酥饼和几个白面馒头,摆在桌上:“这些是给你的。”
宋颂两眼放光,笑着道谢:“多谢娇娇!”
沈娇兰又从衣襟里取出一方桃粉色的蚕丝手帕,面带羞怯地递给她。
宋颂接过手帕,展开一看,缎面上绣着两只蝴蝶,围着并蒂莲翩翩起舞。
比翼齐飞,栩栩如生。
“真漂亮!”宋颂赞叹道,心里也没有多想,只欢天喜地的将帕子收进袖子里。
沈娇兰本来就是靠做女红为生,送她一方帕子,倒也不算稀奇。
可能这就是“手帕交”?宋颂也不太懂这些。
她没看见沈娇兰的双颊浅浅,笑涡如蘸胭脂,眸中暖香暗渡。
到了傍晚,宋颂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听别的邻居说,沈娇兰平日里极少与人来往,即便是相识多年的邻里,她也总是冷冷淡淡。
可自从宋颂搬来,沈娇兰却总是对她很热情,不仅嘘寒问暖,还时常给她送些吃食。
宋颂问过沈娇兰为什么这般体贴入微,她只说,“因为我们都姓沈,还都是寡妇,应该的。”
她心头微颤,沈娇兰莫不是对她有意吧……?
她希望自己是最近太忙,脑子糊涂,出现了幻觉。
要不明天去找个郎中,开几副中药,好好调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