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在干什么?”江原单膝曲起,坐在苔藓石上,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
“他们,在用奇怪的网状工具,抓水里的鱼。”队员听到小蜥蜴的反馈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这种鱼?”
江原指着泥塘里那堆丑陋的尖牙鱼,还是难以接受。
“这是用来饲养异种的粮食,他们抓这个干什么,杀了也不计分。”
“我,也不知道。”
“可能,烧烤?抓来吃?”一个不解风情的队友开出玩笑,结果只能自己哈哈笑两声。
江原站起身,其他队友紧跟着站了起来,等待吩咐。
“想办法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温和的语气在风中散开,落下的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酒时这边。
‘诶诶,这条太丑了,不要不要。’
‘哇哇哇,这只癞蛤蟆怎么眼睛是烂的,会传染吧。’
‘那边那边!那儿有动静!’
酒时太阳穴凸凸得疼,本以为精神海不再刮大风,她就可以过上脑壳安宁的日子,结果这棵聒噪的树叽叽喳喳,吵得她脑子要炸了。
“闭嘴!”
柏瑞安立正稍息,手里的鱼咕噜一下溜走了,但他寻思自己也没说话啊。
酒时:“......我让我自己闭嘴。”
说完,她比了一个拉链的动作,默默往边上撤了两步,开始默念。
‘以前叫你,你不应,这会儿跑出来又要干什么?’
‘我那是吃饱喝足睡觉觉去了!’声音是苍老的,语气是嫩的。
酒时贱嗖嗖地学着它:‘哟~吃饱喝足睡觉觉~’
‘那尊贵的小扶大人,吃饱喝足睡好之后,您这会儿开始理会我,是有何吩咐呀?’
‘我要阳光味的向导素!’
‘想得美!’酒时觉得这棵树简直是黑心鬼:‘给你那么多向导素,你吸完就睡,我的能力也不见涨,甚至日渐消瘦,这对劲吗?’
都说一棵树的生长离不开阳光雨露和养分,现在阳光雨露都有了,剩下的养分该不会是她吧?
‘说!是不是你吸干了我的精气!’
‘哪,哪有。’支支吾吾,绝对有所隐瞒!
酒时将手里制作粗糙的捕鱼网叉往泥里一插,单手叉腰:‘那你倒是说说,你一天天在我精神海里在干什么?是能给我开金手指,还是能凝结成型?’
‘我,我,都不能。’声音都低了下去,“但是,你,你听我解释。”
她这么善解人意,肯定要把它的话听完,‘五分钟够不够,还是十分钟?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啊。’
小扶:‘......你怎么不闹。’
酒时:‘果然是吸精气的黑心鬼!’
‘不不不,我说!我说!’
小扶大人用它沧桑的声音讲起了过往。
自酒时出生的那一天,小扶大人也诞生了。
它是一颗种子。
可惜,它诞生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中,没有土壤、没有阳光,无处扎根。
四周黑漆漆的,风浪很大。
它刚刚出生,满心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期待,还不想死。
幸运的是,精神海每天都会掉下很多亮晶晶的东西,很好吃,吃完浑身暖洋洋的,很有力气!
所以它每天靠亮晶晶为食,慢慢长出根须,向深海探寻可能扎根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它探到了海洋的最深处,不管是石头还是泥土,反正它总算是安了个小家。
但后面的日子慢慢煎熬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精神海里的亮晶晶越来越少,为了保存力气,小扶不得不停止生长,积蓄能量等待最后的冲刺。
日复一日的等待并没有等来亮晶晶,它快要没有力气抵御这里的寒冷,可它还没发芽,还不想死。
所以,它想要阳光。
如果阳光不肯照耀这片黑海,那它就主动去攫取光。
听完,酒时只有一个反应。
Rnm!有小偷啊!
前二十年,酒时是个青春有朝气的好花朵,那会儿虽然也是个废柴,但她还会偷偷努力,总把“我命由我不由天”挂在嘴边,幻想有朝一日咸鱼翻身,扬眉吐气。
但就在半年前,某个天才的一拳头给她打醒了。
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赋等级做什么!
后来酒时彻底摆烂,逃课就是逃课,绝不去练习室挥汗如雨,明明毫不费力就可以成为一个废柴,干嘛要拼死拼活呢。
合着她那几年夜以继日训练的成果,全被这棵树窃取了去!
这和给黑心老板打工,到头来颗粒无收的劳工有何区别!
‘还我能量!还我!还我!’
小扶结结巴巴:‘这吸进去了怎么还能吐,吐出来呀。’
‘你偷我能量还说这种话!有没有天理了?’
‘哎呀,你换个思路想嘛,我长大了对你也有好处呀。’
‘你能凝出实体,帮我打怪兽?’
‘不能。’小扶道:‘但,但你没发现你的精神海已经平静很多啦!哈哈!那可是小扶大人我凭一己之力......’
酒时根本没笑。
‘哎,哎呀,总之肯定是好处多多啦。’
小扶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她,在脑海中急得团团转,它就是寄生在主人精神海中的小小精神体,没有什么交换条件呀,哭唧唧。
‘我们各退一步,你要了阳光味的向导素,那亮晶晶就不能动,全部留给我,怎么样?’酒时自认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这......’
‘你这棵树不仅黑心,还贪心啊!两样都想要,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好好好,我不要亮晶晶了。’它偷偷吸一点儿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嘿嘿。
但小算盘被酒时发现:‘要是我的身体素质上不去,你也别想长大。’
小扶枝叶一颤,收了不老实的心思。
嘤嘤嘤,它想快点长大的梦碎了。
酒时总算找到了自己是个废物的原因,原来全都是这棵树干的!
崩溃是不可能崩溃的,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前二十年给这棵树打工的真相,反而心有安慰。
能量果然是守恒的,不存在白花的力气,只要这棵黑心树不偷她的能量,她还是能支楞起来的。
困扰了酒时二十多年问题终于有了着落,她心中畅快,抓鱼也抓得更起劲了。
弯腰起身的间隙,她盯着郁闻安屁股,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什么金光灿灿的大宝贝。
为了变强,她只能当个辣手摧花的渣渣女,对不住模范生了。
‘小心!附近有精神力波动!’
酒时循着提示,一挥渔网,逮住了一条黑亮的蜥蜴。
“小可爱可算是上钩了。”
她将渔网举到半空,看着鱼群里慌张的小家伙,笑得极其变|态。
“呼啦。”渔网被她浸在泥水中。
呲着尖牙的鱼围着蜥蜴游来游去,一会儿轻轻啄一下它的尾巴,一会儿用鱼鳍拍打它的身子,将它弄得团团转,拼命挣扎。
下一秒,蜥蜴忽然消失在网兜里。
酒时立马放声大喊:“江原!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其实她啥也没看见。
白色的稻田里,两道青衫缓缓出现,江原携着温柔的笑意和同伴走近,在相当远的地方停下:“抱歉,惊扰到各位了。刚刚那是我队友的精神体,他本想放出来用作巡视的,没想到竟被你们抓到了。”
“你放屁!”蓝祈一开口就是粗话:“分明是你们想要用精神体伤人才放出来的!”
两人在稻田里遥遥相望,说话全靠喊:
“这其中肯定有些误会,我们要是用精神体伤害你们,反过来被你们误伤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纵使是喊,江原温柔的语调也不能丢。
“既然是误会,你们躲那么远做什么?还是说心虚?”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各位谅解。”
“这货戒备心也太重了,根本不上钩啊。”蓝祈小声在酒时耳边嘀咕。
酒时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上。
她一出声,那股子清澈的无知就冒了出来:“我们抓到了一些鱼,发现它们身上好像藏着点东西,可能是白塔设置的额外关卡?但我们看不明白,你们要不要过来看看?”
江原过来就是想弄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听酒时这么一说,明知有风险,但还是愿意赌一把。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安全距离被打破,蓝祈挥着一网兜的鱼就冲了上去。
江原心有戒备,闪的快,只沾到了几条鱼,另一位就倒霉了。
渔网整个扣在他脑门,哗啦哗啦,长着丑陋牙齿的小鱼全淋了下来。
从头到脚,又臭又湿。
丢泥巴似的幼稚行径让江原有些生气,又很无语,“恶作剧可以适可而止了,这是比赛,不是幼儿园打架,这些牙都没长齐的鱼伤不到人。”
“伤不到人才是对的。”酒时丢掉手中的空网,拍拍手,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什么?”江原搞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甩手甩脚,恨不得把衣服全部甩掉。
这些鱼虽构不成致命伤害,但太丑了!太臭了!能构成心理伤害啊!
他越想摆脱,鱼群就越害怕。
地上的鱼儿挣扎乱跳,一旦咬住他的衣服就不松口。
“该死的!”他甩下几条鱼,一脚将它们的鱼头踩进泥里,又狠心踩了几脚,“去死去死!”
“看招!”柏瑞安送来了一兜子新鲜的鱼,混乱的局势又增添了一份复杂。
数十条鱼从天而降,鱼齿滑破了他的脸颊,流出一抹鲜红。
远远看去,他好像马上要被鱼群吞噬殆尽。
“啊啊啊!”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心率飙升。
紧接着,他的手环发出警报,锁环,发射。
Biu的一下,人就消失在面前。
出局。
??
现在只剩下江原一个人,周围尽是不堪入目的龅牙小鱼,还有一个笑眯眯的酒时。
“凭什么?他根本没受重伤!”江原脸色终于绷不住了,质问酒时:“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居然成功了。”酒时表现得好像也是第一次知道。
江原:“......”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置身险境,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手环就会触发保护机制,采取强制淘汰的手段。我想这一点你也清楚。”酒时讲起规则来头头是道,就像是她设计的一般:“不过,到底什么样的程度算是险境,什么样的受伤程度才能触发这个机制,我有些好奇,于是便做了个小小的试验,模拟一个看似危险,但实则毫无伤害性的环境。”
“根据我们已经淘汰对于当时的身体状态,我猜这么一个小手环应该监测不到什么是真正的险境,更多的是根据心律反馈,我要验证的就是这个。”
酒时的捕鱼网往地里一杵,笑得肆意灵动,“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对的。”
江原被她耀眼的笑容刺痛了自信心,隐忍:“投机取巧的小把戏罢了,不一定就能赢到最后。”
“投机取巧?NONONO!”这个词儿酒时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她一字一顿,像个刚刚学说话的小女孩,乐呵呵地告诉他:“这叫遵、守、规、则。”
好一个遵守规则。
天启小队自己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然后刻意捂嘴,假装严肃,告诉自己不能笑!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蓝祈抓着手里的渔网,做好了再次出手的准备。
稻田里传出一阵快速穿梭的声音。
“该不是他队友来了吧?”他双手攥紧,紧盯着江原:“来了也没事,一起出局吧。”
冒出来的却是独自离队的齐商言。
他无视面前的对峙,神色紧张地奔向酒时,讲话是前所未有地流利:
“棚屋尽头有洞,没有被净化过的异种跑出来了,这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