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容从床上惊醒,他猛地偏过头,呼吸错乱地把目光落在颜最的身上。深更半夜,房间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光源,细微的呼吸声和翻身的动静昭示着房间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刚才看到的画面太过于震惊,以至于祝容此刻都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脑海里忽然想起那个喝醉的夜晚,颜最哭成那样,嘴里一遍一遍喊着容歌,他还傻逼似的以为在喊自己。
真的太蠢了。
颜最喜欢的是容歌,不是他。
那他到底算什么。
容歌的替身吗。
颜最看着自己的时候,想的都是另一个人吧。
亲的时候呢?应该想的也是他吧?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颜最这个人,可那些都不过是凤毛麟角。颜最不是不爱说话,他只是觉得话说多了会招惹人烦,所以自觉地闭嘴,他也不是那么喜欢那个家,只是因为容歌给的信里说让他和家里人好好相处,他就抛下自己所有的自尊心牢牢地抓住。
为什么总是听从别人的话而活呢。
祝容强忍着酸涩的情绪,抿着唇翻身下床,而后走到床头柜子旁边。他动作僵硬缓慢地坐到地上,和颜最脸对着脸,手里不自觉涌现一股冲动,他想把这个人给弄醒,问问他到底喜欢的是谁,自己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
可是听到了又怎么样。
答案不会变。
祝容垂下头镇定了会儿,忽的拉开了柜子中间那层,他动作没有刻意地收敛,像是巴不得颜最现在立刻马上就醒过来似的。
纸星星、钢笔、零食一大堆杂乱的东西堆积在一块儿,旁边孤零零放着的日记本此时显得尤为被珍惜。祝容看了一眼颜最,麻木着将日记本拿出来。
咔哒一声,暖橙色的灯光洒落在桌面上,祝容怀揣着不知道什么情绪缓缓打开了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仍旧是那个傻乎乎狗爬一样的字体。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长时间,下颌忽的绷紧,紧接着那一行狗爬字被翻了过去。当漂亮的字体出现在眼前纸上时,紧咬的牙关突然就松开了。
祝容茫然怔愣地看着空白纸张上那几个字,眼圈瞬间就红了。
[容歌,我也喜欢你。]
现在想想,颜最好像真的没对他亲口说过喜欢。
当初是什么让他突然有了跟自己在一起的念头呢。
祝容表情漠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都不用想。
就是因为这张跟容歌高度相似的脸。
他喉结滚了滚,胸腔里裹成一团的情绪越来越乱,到最后都找不到开口在哪儿。他略有些粗\鲁地将这一页翻过去,本子存放得有些久,前几页纸张莫名的脆弱,动作一大就被撕烂了。哗啦声响起的瞬间,祝容的瞳孔紧跟着细微缩动着。他手指隐隐颤抖,捏起那块碎片,脑袋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怎么办。
颜最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不会原谅他的吧。
他像一个犯了错害怕被父母教训的小孩,心里忐忑不安着。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继续看了下去,他把碎片放到手边,一页一页动作轻柔地翻过。纸上的字仿佛能够把他代入颜最写下的瞬间,能够看到颜最一笔一划写下回忆的表情,他呼吸忽而急促,心脏被反复撕扯的同时也在颤颤巍巍地心疼着。
他真贱啊。
大半个本子都是写容歌的,直到最后寥寥数几页,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人。
9月8日。
我上大学了,可你没有遵守约定。
9月10日。
今天看到了一个人,长得跟你好像啊,我差点以为是你。
9月15日。
他跟你长得真的好像,我可以短暂地把他当成是你吗?你会不会生气啊。
9月17日。
容歌,我好想你。
这张过后,连着几十页都是空白。时间差不多就是自己穿进来的那段时间,祝容心里隐隐有些欣喜,手下的动作瞬间加快了许多,一页页的空白给了他莫大的鼓舞,让那颗差点死去的心重新燃了起来。
还没有看到最后一页,说不定就会提到自己。
说不定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个本子里。
说不定容歌已经是过去式,现在颜最是喜欢自己的。
说不定……
终于,纸张上重新出现熟悉的字。
他刚刚翘起的唇角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漆黑的双眸锐利地盯着,不知道在酝酿什么情绪。
10月25日。
好久没跟你说话了,好想你。
10月26日。
好想你。
10月27日。
好像你。
往后的每一张纸上,都只有这三个字,像是在一遍遍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个人一样。祝容盯着这厚厚的几十张我想你,不知怎的,眼眶忽然有些温热。
“哈啊……”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忽然嘲讽地出声笑了。
他到底在期待点什么。
咚的一声,厚笔记本被摔落在地,祝容站起,居高临下没有丝毫感情地看着,长腿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在笔记本上踩上一脚。
这么一个破本子,应该一踩就坏了吧。
要把它烧了么。这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就可以在他眼前消失了。
祝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想法太恶劣了,他在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是啊,这个人死了。
祝容突然笑了。
黑暗中,低泄出来的笑声宛若鬼魅。
“真好,是死的……”
可一个死人也让那个人记了这么多年。
他也许永远都比不过。
“一切都烂透了啊……”祝容长长松了口气,他竭力让自己从这件事里抽离出来,日记本也被他捡起重新放回原位。窗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变亮的迹象,男人穿上厚外套,站在床边沉默地盯了颜最一阵,最后伴随着很轻的咔哒声,人离开了公寓。
走到公寓门口时,远远看到保安和一个流浪汉起了争执,祝容长眸微眯,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倏地,那个人转过脸,直勾勾看向祝容,他脸侧有一道刀疤,牙齿泛黄,脸上阴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朝着祝容笑。
也就是这一秒,祝容响起这个人是谁。
他整正好没有地方把气都撒出来,祝容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走到门口将保安往后一推,揪着流浪汉的衣领往阴暗地里走去。
他把流浪汉逼至墙角,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银器泛着冷冽的光泽,反复在那张脏兮兮的人脸上摩挲。
祝容唇角不太愉悦地勾了勾,“你就是那个混蛋?竟然还敢跟踪到这儿。”
流浪汉面色不改,依旧朝他笑。
“上次在仓库里就那么放过你们了,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祝容唇角的笑容越扯越大,眼神凌厉地要杀人,“要不然你来给我打一会儿吧。”
他丝毫没有要征求意见的意思,扔掉手里的水果刀握紧拳朝那张脸上挥了过去。
两次了。
这个家伙死心不改,对颜最已经做那种事做两次了。
混蛋。
祝容越想越恼火,手下的力气一点也没留,而那个流浪汉就傻兮兮地靠在那里挨揍,一下也不还手。
祝容觉得这样大也太没意思了,他想看这个人露出恐惧的表情,手背拍了拍那张臭脚,“强迫别人很好玩儿是么?”他轻声说着,大脑飞速运转,“看来你很喜欢这样啊。”
半个小时后,一群黑衣人从面包车上下来,他们身材魁梧,身形高大,手背和脖颈露出的纹身一看就不好惹,站在前头那个人似乎是这群人的大哥,抽了两支烟,缓缓走进巷子里。
“是你说的玩儿人就给钱?”
祝容踹了一脚半死不活的人,转过身嗯了声,“就他。”
社会大哥瞄了一眼,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噫,真脏。”
“是脏。”祝容垂着眼皮,“所以需要让他干净干净。”
社会大哥耸肩,“那好吧,你先结一下账。”
钱打过去后,大哥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小弟立马听话地站出来把人拉起,“大哥!要不然先让他洗洗澡?”
“行……”大哥还没说完,就被祝容抢了话头,“不行,不能让他舒服地洗澡。”
他抬头看了看天,“让他用冷水洗。”
大哥牙齿打颤,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你老婆怎么了。”
祝容瞥他一眼,“我只有一个要求,对他变态点,怎么变态怎么来,让他露出绝望的表情最好,记得给我发过来。”
大哥比了个ok,“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一行人走后,巷子里重新变得空荡荡的,系统感知到这个人现在情绪不太好,识时务地藏起来不说话。祝容意外地主动点了它的名,“给我看看积分,再给我多找几个怪物。”
系统唯唯诺诺应下:
【好、好的。】
运动是最有用的宣泄情绪的方式,比独自坐着生闷气不知道有用多少倍。祝容沾着一身的戾气,拿着系统给的枪和武器在出现差错的世界里大干了三天三夜,全世界的怪物见了他都埋着头不敢出来,积分蹭蹭蹭往上涨,几乎快到达了临界点。
回来后,祝容随意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里非常想洗个澡,可是一想到回家要面对颜最整个人又彻底没了劲。他拖拖拉拉地走在图书馆阴影地里,前方有个井盖,原本没什么可注意的,可随着祝容的靠近,那个井盖竟然缓缓向上翻起!
祝容惊了一瞬,手中立马出现金枪,双眸直勾勾盯着那个方向。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长到祝容都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他走到井边朝里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把枪收起。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声,姚宋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祝医生!我又来找你玩啦!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哦~”
祝容注意力被转移,低声骂了句烦人的家伙,手机塞进兜里大步朝校门口走过去。
正好他还没有想好该去哪儿。
姚宋在门口踩着斑马线来回蹦跶,见着祝容的身影连忙跑过来,“祝医生,你这几天怎么啦,全世界的怪物都让你杀光了。”
祝容见他一个人来的,插着兜姿势懒散地坐在石墩子上,“来找我干什么?”
“嘿嘿……”姚宋笑了两声,“你男朋友在找你,他一直没找到你,就跟我打来电话了,你们两个怎……”
姚宋话还没说完,就见祝容倏地站起,满脸冰冷。
“你怎……”
不远处光秃秃的树下,一个穿着白色羊毛衫的男生被人搀扶着走过来,他双眼是睁着的,好看的猫眼满是空洞。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跟身边的人检讨,突然,两人的目光齐齐朝这边望,准确地来说,是朝着祝容看。
颜最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他眼里灌了泪,脚步快且不稳朝这边跑来,一时竟脱离了搀扶着的人的手。
“诶,你……”
颜最眼前一片黑,跑了两步脚下倏然踩空,整个人朝前倾倒,他身上没穿多少衣服,下半身黑色牛仔当即被磨破,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他狼狈地趴在地上,顾不上腿上身上的疼痛,爬着想到达某个地方。
祝容不知道他什么情况,见人摔倒了不是迅速站起来而是爬着想往前,霎时头脑一片空白。他快步跑上前,跑到颜最的身边,捧着他的脸问:“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颜最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随即又觉得不够,牢牢环抱住祝容的脖子,声音哽咽道:“你为什么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祝容垂眼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脊,像是受到莫大刺激的小动物一样,犹豫了一瞬,抬手拍了拍,“我有事,让你担心了。”
他想质问颜最的,想问这个人容歌究竟是怎么回事,想问好多好多,但是真见了面,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祝容压着心中的酸涩,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忽而觉得他身上地温度太过冰凉,赶紧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给他套上。
“把衣服穿上。”祝容把外套递到颜最的面前,等着人接。可是颜最就像是盲人似的,摸摸索索半晌,才找到衣服的位置,他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