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宋星河紧紧盯着祈安，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加掩饰的咬牙切齿。他表情难看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墨来，周身气质更是压抑得可怕。

祈安瞧见他的神情，微不可察往后靠了靠，莫名不敢再重复刚才的话。

——只是，在注意到他这动作后，宋星河脸色又黑了几个度。他缓缓倾身，朝祈安逼近，不出片刻就将人困于座椅与车窗的狭小缝隙里。

然后，他再度开口：

“安安，你刚刚说什么？”

这声音像掺杂着冰碴子，让祈安瞬间一激灵，他五指深陷于车座的缝隙，声音不自觉小了许多：

“...我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就像是重重扎进心头的刺，宋星河震惊之余，心头不断升起愤怒与不解。他掰过祈安想回避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

祈安避无可避，只能被迫注视着宋星河压抑着情绪的眼神，这情形有一瞬让他想起提出搬走的那一晚，不过不一样的是，他那时能给出说法，此刻却说不出任何理由。

宋星河很轻易就注意到这点，祈安这副反应让他冷静许多，也让他心里好受许多——至少祈安没说出因为不喜欢他才分手这话，否则他此刻就不是跟祈安有来有往地商量了。

祈安不知道宋星河此刻脑子里的想法危险极了，他努力想找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却只能揪出件快要遗忘在脑海里的事——

“我提分手是因为...因为你对我不坦诚。”

此话一出，宋星河眉间顿时收紧，他看着祈安，很想问一句他们俩到底是谁不坦诚，可话到嘴边，他还是认命般改了口：

“...我浑身上下该看的你看了，不该看的你也看了，我倒想知道，我哪对你不坦诚？”

“......”

祈安合理怀疑宋星河在说荤话，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两次，你有两次出门都没告诉我你要去哪。”

“......”宋星河脑子空白一瞬，如果不是祈安提示了句搬家那天，他都根本想不起来。

但随即，想到那两次出门是因为什么，他眼底眸色更沉，却像是叹了口气：“...你真想知道？”

祈安确实想知道，但他没忘记他还在提分手，便摇摇头，义正言辞道：“不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宋星河最听不得祈安跟他提分手，当即捂住他的嘴，出声道：“我第一次出门，是去张黎家里，去看‘暗河’的摄影作品。”

祈安浑身一僵，仿佛从这话里意识到什么，呼吸都停了片刻。

只是，不等他从惊讶中回神，就听眼前人继续道：“我第二次出门，是去见了韩回舟，不对，或许不应该叫他韩回舟，你说对吗，安安？”

分明是同样的称呼，落到耳朵里却激起一阵颤栗。

...宋星河居然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祈安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几个问题，与此同时，他下意识想要捂住宋星河的嘴，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没有事，又僵硬地收回手。

宋星河将他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自然也注意到他这略显奇怪的动作。唯一凝神，他收回手，轻声问道，像是确认：“...我该叫你安安吗？”

“......”

凝滞的氛围里，这句话像摔裂开来的玉石，清晰又掷地有声。

“宿主...其实告诉他也没关系的。”系统惊讶过后，像知道自家宿主在顾虑什么一样开口。

可祈安没有回答，短暂的停顿后，他沉声宋星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句话算是变相的默认，宋星河在心里念了遍祈安的名字，如实回答：“你搬进家里的那天。”

...居然这么早。

祈安诧异的同时，回想起那个不同寻常的礼物，意识到应该是墨流云说漏嘴了。他默然半响，还是重复了与之前一样的话语：

“宋星河，你能不能答应跟我分手？”

祈安的态度不似之前决绝，更多的是商量，宋星河听着，忽然想到，从前祈安问他能不能答应表白时，好像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

心脏一时钝痛到难以承受，不知道在心里重复了多少句不能，他才克制住脱口而出的冲动，侧过头问道：

“你跟我分手，是你想跟我分手，还是不得不跟我分手？”

“......”

祈安没想到宋星河连这点都猜到了，略一停顿，他便如实回答：“是必须，宋星河，我必须和你分手。”

...很狡猾的回答，宋星河心想。但这次，他没再拒绝：

“...好，我们分手。”

话落，任务进度达到90%的提示音响起，祈安忽然有种恍惚之感。

...宋星河就这么...答应了？

面前人缓缓退开，周遭光影好似重新流动一般，透过车窗点点洒落而来。

祈安扶着车门坐直，侧头看向宋星河——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低着头，嘴角拉得平直，就连平日里不羁的眉眼都充斥着暗淡。

——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宋星河抬头看过来，喉咙干涩地问：“...你会离开吗？”

“......”

这仿佛是个避不开的问题，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宋星河都能猜到真假，祈安干脆道：“会。”

很遗憾。

不管宋星河怎么看，都从祈安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他重新低下头，指甲深陷入肉里，看似还算冷静，心里却在想——如果有一天祈安离开了，那他就算是死...也会跟上。

“宿主...你怎么不告诉他呀？”系统犹豫着问。

祈安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宋星河身上移开，在心里道：“我自己都没弄明白，能告诉他什么？”无非是平白给人希望。

系统想说什么，但还是闭嘴了。

分手这事就算完了，想到谢易之答应的明天，祈安伸手拉开车门。

只是，没等他下车就听到耳旁急切的一句：“——你去哪？”

说完宋星河才意识到他已经没资格这样问了，但他还是不免抱着份期待。无论如何，祈安都亲口承认过喜欢他，这点做不了假。

而正如他的预料，祈安朝他道了句“回家”才下车离开。

车窗外的背影渐行渐远，宋星河定定注视着，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上面已经掐出了血，不断有鲜红血珠沿着月牙痕迹渗出。

———

祈安对宋星河说要回家，可他却没在三楼停留，而是径直敲响了四楼的门。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的同时，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

“呦，真是贵客啊，小安安。”

墨流云上下打量了遍祈安，虽因祈安主动来找他高兴，却没过多表现出来，而是酸溜溜道：“你这一天过得可真是精彩，怎么，其他三人见了个遍，终于想起还有个我了？”

祈安并不意外他知道时沐泽来过，面对哀怨的眼神，他没有废话，推开人就往屋里走去。

墨流云被推得后退半步，等祈安进门，他哼笑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可得把我们小安安伺候好了。”

听到这不着调的声音，祈安回头看向人，眼神怀疑地盯了墨流云一会儿——他实在想不明白，墨流云这性格跟其他几个是怎么搭上边的。

祈安要看，墨流云就坦坦荡荡地站着让他看，末了，还笑眯眯加上句：

“需不需要我脱点衣服让你看个够？”

“......”

祈安略带无语地收回视线，只觉得以前看不出来真怪不了他。

自顾自坐到沙发上，见墨流云放着大把位置不坐，非要挤到他旁边，他及时出声打断：“墨流云，你在这认识的人多吗？”

“？”

墨流云心头生出疑惑，见祈安的表情不像开玩笑，他思索几秒，顺势往后一靠：“还行，怎么了？”

“那帮我个忙。”祈安没有犹豫说道。

只是，他说了半晌也没等到回答，反而是墨流云伸手过来碰了碰他的头，嘟囔道：“...也没发烧啊。”

祈安啪地一声打落他的手，强调道：“我说的是正事。”

“你说。”墨流云从善如流改口。

“我需要你办一场宴会，”祈安回忆着书里的剧情，却没找出什么有用细节，便随意道：“...规模你看着办，越快越好，费用我出。”

墨流云的笑意彻底敛了，虽然祈安没明说，他还是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指的是最后的剧情。

...祈安要结束任务。

这个念头清晰浮现在脑海里，与之同样出现的是，他马上要面临与祈安分别。

没有任何犹豫，墨流云拒绝了：“我不。”虽然祈安跟宋星河在一起很讨厌，但他宁愿分别晚点到来。

莫名的，祈安居然读懂了他的意思。好像确实不太好...他反思一瞬，站起身，准备另找他人，可下一秒，他就被墨流云一把拽了回去——

“...你都不再多说一遍的吗？”

这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祈安看着墨流云，他好像气极了，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但他又好像在难过，因为有一瞬间，他的表情显得可怜极了。

——这是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

祈安心头莫名颤了一瞬，须臾，他按照墨流云说的又说了遍：

“我需要你办一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