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什么可原谅的呢。
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云灯抚摸他舒展的眉心,视线和指尖同步下移,划过鼻梁,停在唇峰,轻轻按下去,瞬间被裹入温热的呼吸。
她相信叶平川能做出那些事。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可以为一瞬的真心全力以赴,即使知道会无法全身而退也无所谓。
俗称输得起。
这种松弛感她一辈子都不会有。
她可不行。她要权衡利弊,要精打细算,要在这遍地都是坑的世界里,给自己筛选出一个最佳选择,确保能通向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贴近叶平川的身体,她总能闻到特别的气味,比起皮肉,更像是精神体散发出来的,像健康的,新鲜的有机食物。
也能吞进肚子里就好了。
把他吞下去,能变成他吗?
“我有点饿了……”她喃喃道。脸颊贴着叶平川的喉结,能感觉到它在滑动。
“要吃一下我吗?”叶平川跃跃欲试。
他仍猜不到云灯在想什么,但显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贴贴的机会。
她没说什么,却屈起腿挤开他的膝盖,不上不下地蹭了蹭,立刻被抓住了。
“……”叶平川声音低了两个度,眸光紧紧地盯着她,“来真的?”
她闭起眼睛,轻声回答了上一个问题,“要。”
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对,才得到这样的奖励。叶平川猛地收紧手臂,低/喘一声吻了上去。
他今晚说了很多话,舌头都要干了,很该另寻一处水源解渴。可又不想放开来之不易的情迷,接吻的间隙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俯身唇舌间残留的果香渡了过去。
漂在水面上的酒盘被打翻,杯盏在温泉里沉浮又沉浮。
她被高高地捧起,又牢牢地拥住。
生理的快乐把麻木的灵魂唤醒,盘旋在身体上空,轻盈得快要乘风飞走。
又变成飘扬的雪花,打了个旋,落进炽热的臂膀里一点点融化。
“我爱你。”叶平川贴在她耳边说,“你会知道的。”
她知道。
她知道真心也是瞬息万变。但还存在一刻,便可以享受一刻,何必浪费呢。
大半年没做过,身体里的齿轮咬合得格外紧密。温泉一次,床上一次,浴缸里还分不开。有人得寸进尺,云灯想骂又没力气,只能任凭为所欲为地昏睡过去。
短暂的度假,她连自己去了哪都不知道就结束了,隔天早晨回剧组,整个航行还是睡过去的。
小天来接机,听她的顺路买了避孕药,看着她利落地吃下去,眼神充满了对劲爆八卦的探索欲,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强行压制了。
叶平川看她吃药,有点失落。
关键时刻她没有喊停,他还抱了点幻想的。
父凭子贵的美梦只做了一夜就破碎了。
“我们先走啦。”云灯摸了摸他的脸,嗓子还有点哑,“剧组见。”
叶平川另有工作行程,没办法跟她们一起回组,临走时百般不愿,拉着她接了个长长的吻才肯放人。
回剧组的路上,梁天真叫一个欲言又止。
她现在后悔在医院时为了安慰云灯,自作聪明地骂叶平川了。
不是,谁能想到这两人和好这么快啊,5G速度都赶不上她。
“昨天组里有没有出什么事?”云灯问她。
“啊……哦哦有,我正要说呢。”梁天抓紧道,“不过也不算是出在组里啦。”
“跨年夜当天江煜不是杀青了么,最后一场拍的是和申雪舒吻戏。那会儿她男朋友也来探班,正好就在旁边看着,气氛可那啥了。不过当时姐你也在拍戏,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八卦,你就被叶老师带走了。”
“结果昨天小江出席直播活动,身上穿的品牌赞助是不合身的,不知怎么连露出的配饰也被搞错,变成了自己代言的竞品。他自己也没了解过吧,还在那一顿展示一顿夸呢。”
梁天说,“当时弹幕里就争议很大,估计品牌方也忍不了。直播结束他晕在后台,被送医院了。”
好在杀青戏已经拍完了,否则他在剧组出事,还要算成工伤呢。
只能说一句,这孩子真够倒霉的。
“嗯。”云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你把这两件事连起来说,是看出什么了吗?”
“嘿嘿,有点。”
她跟在云灯身边久了,有了些见识,多少也被锻炼出心眼子,“申雪舒那个男朋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小江个倒霉孩子,现在估计躺在医院里,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动了谁的蛋糕。”
云灯不置可否,但觉得她说话挺有意思。直到走进片场,看见申雪舒又笑起来,“呦,小蛋糕来了。”
“你心情倒是好。”
申雪舒已经做好妆发,正在复习剧本。见她回来,眼睛亮了一下,又立刻垮起个小猫脸,“偷偷跑出去跟前夫哥玩爽了?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打工人的感受。”
她在片场打完工,还要去傅谦明身边继续加班。有没有人懂。
云灯各种意义上都睡得很饱,很难不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给了她一点打击。
“没腾出空来带纪念品。”云灯格外嚣张道,“飞机上的巧克力饼干要不要尝一下?也算特产吧,我刚刚路上吃完还剩了点。”
申雪舒大呼没人性,朝她挥了挥拳头。背后叶清走过来,凉凉地说,“还有功夫闲聊?全组都在等你。陛下好大的架子啊。”
她脸色不大好,因为公司里的艺人出了事,这两天估计都忙于应付。云灯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两眼,才去换戏服。
今天要拍的内容她熟悉于心,妆发在回来的路上几乎也已经做好了,比前期英气,但并没有女扮男装的硬朗。承袭帝位,也不代表就要把自己变成男人那样活着。
不用准备,她和导演简单沟通了一下走位,直接开始拍。
今天这段戏三人都在,是讲述言秋亲自来谈判,要利用淑贵妃手里残存的实力,给自己做点脏活。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嘛。
当初淑贵妃谋夺皇位,按理说怎么着都是活不成的,但她出身谢氏一族,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真要是依律处置了她,谢凭渊也得跟着一起被砍头。
彼时先帝缠绵病榻,政事交由几位皇子分治,以长公主为先。为了保住谢凭渊,言秋精心筹划,将逼宫之事瞒得密不透风,宣称贵妃失心疯,言行无状,意外暴毙。实则将她秘密地送出宫门,运到公主府里的偏院关押起来。
如此欺君罔上,但凡出一丝披露,也是恕无可恕的大罪。
可如今天下之主的位置已是她在坐。还有谁敢追究前尘往事呢?
“听说你被关在这里,还整天想着笼络人心,妄想要逃出去。”新任的女帝眉目飞扬,丰神俊秀,语调中已有天下之主的威压,“怎么,是要起义么?”
前朝的贵妃却丝毫不把这位新帝放在眼里,横眉冷笑,“听说你即位以来大开杀戒,朝堂之上近乎半数的老臣都遭你清算灭口。怎么,是想灭国?”
“贵妃深居不出,消息还能如此灵通,真是出乎朕之意料。”
当初留淑贵妃一命,除了要保谢凭渊,还因为她手里豢养的家族死士,隐藏极深且实力强劲,多年过去也尚未完全盘查清楚。
培养死士并不容易,投入巨大,比起全部灭口,将其调度起来才不算浪费。
但这支精锐,只认淑贵妃一个主人。
她显然也知道自己颇有利用价值,知道新帝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才会态度肆意戏谑,全无尊敬。
在她眼里,言秋终究是个年轻女孩,若无谢凭渊辅佐,根本坐不稳帝位。
若她能得到机会出去……
她心中对最高权力的渴望,从未停息。
两人对视之间火花四溅,野心与狂妄全都写在脸上,谁也不落下风。
言秋要用她,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进来吧。”
“许久未见,你们应当是有许多话要说。”
若给她安排职位,该由谁来管理才能确保不被收买呢?
已背叛过的人,就成了最佳选择。
申雪舒踏入内室,缓步走到两人中间。两道凌冽的目光直扫过来,险些没接得住戏。
忽然之间身份反转,要给以前的主子当领导了,迎面就是一份想立马弄死她的恨意,腿软也正常吧。
她定了定神,稳步走过去,立于言秋身边垂首道,“陛下吩咐。”
淑贵妃大笑,咬牙的力度恨不能啃下她身上一块肉,“好一个陛下!枉费我往日着力培养你。畜生,走狗!”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败在倒戈的心腹身上。
“可惜她不是狗。”言秋目光澄澈望向她,掷地有声。“她是人。”
申雪舒缓缓站直了脊背。
这段三人同台的文戏台词很多,连导演都没想到会一遍拍过。
“可以可以。”邓晓琼对成品满意,头也不抬道,“休息会儿拍下一场。淑贵妃结束了,言秋去换妆发。”
叶清只有一场戏,拍完就下班,但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走人。
化妆间里,云灯瞄着镜子里她的模样,像是有话要说,换完造型就给了两句话,让服装师先出去。
“你是故意让他看见的么?”叶清开门见山道。
那场吻戏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也不是非要在跨年夜那天拍。
虽然掌镜的人是邓晓琼,但只要云灯有心,知会一声,完全可以避免正好给傅谦明看到的局面。
云灯心思玲珑,不可能想不到后果。
她放任,只能说是故意的。
“连累你赔钱了?”她对着化妆镜的反光眨了眨眼睛。“赔多少啊,家底不够?实在不行众筹吧,我给你捐两百。”
“……”
一脸“怎么了,打死我”的贱样。叶清吃了个暗亏,很难对她有好脸色,“装得人模人样,阴招倒是不少。跟傅谦明的那几年让你学着精髓了是吧。”
她又露出无辜的表情,“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这叫无招胜有招。
也算是给她可怜的孟瑜宝宝出一口气。
热衷于撕脸皮扯头花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但实际利益还是不能吃一点亏。
云灯起身理了理衣襟,嚣张完脸色一点点变淡,转身睨着她,“在我组里搞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就该知道会有什么风险后果。”
“那天晚上,根本就不是我指示他把你的人带去的。两个蠢货而已。”
叶清说,“你以为护犊子有什么好结果?那个叫孟瑜的难道会有多感激你?戏都没拍完,不也毁约回家了么。”
“我可不像你,就指着那一个姑娘砸资源人脉,恨不得捧到跟自己平起平坐。想往圈里混的漂亮小孩多到挑不过来好么,江煜算什么,少了他一个,我也……”
云灯本来懒得听她那副人上人的腔调,都要走出去了,忍无可忍又倒退回来两步,抓住她披肩的长发,猛地往下一挫。
“操!”
“你自己不把人当人看,别连我也算上可以吗?感谢呢。”
“……”
头皮刺痛,叶清一身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怒火中烧,“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云灯没回头,摆了摆手,“需要植发就联系我助理,费用算我的。”
都是一个爸生出来的,怎么两模两样。
她听叶清说的话有点膈应,心情不爽,晚上拍完戏,回酒店路上就给叶平川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打算再折腾下另一个姓叶的,姐债弟偿。
叶平川不知情,即时进行了一个简单直接的翻译,“这么快想我了。”
他又进一步思考原因,飞快地停顿一下,隐隐带着点笑意,“是不是昨天伺候得你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