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钟敲响十八下时,最后一车矿石被送入议会的仓库。议会派来的官员手持羽毛笔,仔细地记录着数量:一百单位普通矿石,十单位精纯矿石,还有那枚来之不易的核心矿石。三天的期限,寒铁镇竟真的完成了。
这三天里,艾莉亚的能力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第二天,她已经能熟练隔着厚厚的冰层感知矿脉的脉动;到了第三天,她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品质矿石散发的能量波动。在她的带领下,采集队伍的效率提高了近一倍。就连那些年迈的矿工也说,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准确地找到富矿。
"检查无误。"随着官员公事公办的声音落下,等候在仓库外的镇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极夜的寒风依然刺骨,但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涌动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喜悦。
人们陆续散去,回到各自温暖的屋子。在这个寒潮节里,没有人家富裕到能举办露天的庆祝活动。但在符文灯的暖光下,一户户人家还是打开了珍藏已久的储物柜:有人取出一小包南方运来的香料,有人给孩子们倒出最后一点蜂蜜,还有人拿出珍藏的一块熏肉。为了庆祝拿出的这些东西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季节,每一样都弥足珍贵。
艾莉亚和提尔走在回家的路上。提尔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他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了什么,"这是庆功宴的礼物。"借着符文灯的光芒,艾莉亚看见那是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南方的红茶,"提尔解释道,"是我在学院时存下的最后一点。"
穿过积雪,艾莉亚和提尔来到埃里克森家。她放心不下托比的病情,想看看那条皮毯是否真的帮了他。屋内温暖的光透过结霜的窗户漏出来,药罐里飘出熟悉的草药香,但今天又多了一丝特别的甜香——玛莎正在用珍藏的最后一点蜂蜜给托比煮药。
"进来暖和暖和!"玛莎热情地招呼道,"托比这两天好多了,今天还能下床走动一会儿了。"
托比裹着那条银蓝色的皮毯坐在床上,瘦小的身子几乎完全陷在里面,只露出一颗淡褐色的脑袋。那头发像是被反复的热病烧过,显得有些黯淡松散,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平日里苍白的小脸上仍带着些许病态的红晕,但精神明显比前几天好了许多。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莫名地让人觉得这个病弱的孩子有种安宁的气质。
"艾莉亚!你来了!"看到艾莉亚进来,他挺直了瘦弱的肩膀,"你的皮毯真暖和,一披上我就感觉好多了!"
艾莉亚走近,伸出手探了探托比的额头,确实没那么热了。
"我跟你说,这两天我做了好多奇怪的梦,都是些特别漂亮的景象!"托比说起梦来时微微气喘,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孩子气的热忱。
"有好多好多的小星星,在冰里面跳舞。它们围成一个圈,就像磨坊的大水车那样转啊转。"他比划着,苍白的脸因为兴奋泛起红晕,"它们还会发出一种声音,很特别,就像冬天的风吹过冰棱时的那种声音。"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仿佛还沉浸在梦境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艾莉亚觉得托比说这番话时,自己的围巾上的雪花图案似乎闪烁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向提尔,正好对上他惊愕的眼神——这不正是他们在矿坑深处看到的冰晶蝶幼虫吗?托比从未去过矿坑,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不等他们细想,托比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还有,还有,"他的眼睛愈发明亮,仿佛那美妙的景象还在他眼前,"我还梦见一个特别美丽的小动物,像小狐狸一样,但是全身都在发光!它跳动的时候特别优雅,脚下会开出霜花,就像窗户上的花纹一样漂亮。"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往皮毯里缩了缩,仿佛那些梦境带来的温暖还在他身边萦绕。
"托比,"玛莎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弟弟散乱的褐发,"该不是又开始发烧了吧?"
"没有呀,"托比抱紧了皮毯,露出一个虚弱却明亮的笑容,"自从裹着这条毯子,我就不觉得冷了。"
提尔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托比,灰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在南方求学时读过一些古籍,知道有些特殊的北境孩子会在发烧时做奇怪的梦。但托比描述的这些景象,似乎比那些记载要生动得多。
"托比总是这样,"玛莎一边煮药一边说,"从小就爱做梦,说梦见各种奇怪的东西。以前生病的时候更是如此。"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次的梦听起来比以前的都要美。"她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又额外加了小半勺珍贵的蜂蜜。
托比乖乖接过药碗,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才不是奇怪的东西!我看得特别清楚,它好像在跳舞,每一个脚印都会发光,就像在画一幅画。"他喝了一口药,惊喜道,"今天的药好甜呀。"
月光不知何时洒满了整个房间,托比的脸庞在银色的光晕中显得格外安宁。"好了,该休息了。"玛莎轻声说,接过托比喝完的药碗。男孩依依不舍地点点头,裹着那条银蓝色的皮毯躺下。那张稚嫩的小脸在皮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但眼中的光彩却久久不散。
离开托比家时,风雪已经小了许多。提尔送艾莉亚回家。"托比不总是这样,"提尔突然开口,"我是说,他以前生病时的梦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通常都是些模糊的影子,第二天就记不清了。"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脚步有些迟疑,"但这次......这次不一样。"回到家中,艾莉亚往壁炉里添了些柴火。炉火渐渐旺盛,跳动的火焰让室内充满了温暖的光晕。
托比的梦言犹在耳。那些在冰中起舞的星星,分明就是他们在矿洞深处看到的冰晶蝶幼虫。而那个会在雪地上留下发光足迹的生物,不正是八岁时她在院子里遇见的霜晶兽吗?更奇怪的是,托比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从未到过矿洞深处,也从未见过霜晶兽。
艾莉亚从母亲摇椅的暗格里拿出笔记。完成了议会矿石需求的今夜,她终于有时间再次阅读它。她翻开皮质笔记,指尖轻抚过那些已经显现的文字。突然,她注意到第三页的边缘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蓝色光晕。那光芒如此微弱,若不是壁炉的火光恰到好处地映照,她几乎就要错过了。
艾莉亚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纸页。渐渐地,一些细小的光点开始在纸面上流动,这些光点游移着,相互交织,最终凝结成一串串优美的符文一般的文字:
"月光之下
冰面之上
古老的舞者
永恒的轨迹"
艾莉亚的心怦怦直跳。是因为她已经解开“冰雪之下的歌唱”这第一个谜题了么?她突然想到托比的第一个梦里的冰晶蝶幼虫。
难道,第二个梦中那个,在雪地上起舞的生物,"全身都在发光","跳动的时候特别优雅","脚下会开出霜花"…古老的舞者…说的就是这梦中出现的霜晶兽?那个她八岁那年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神秘精灵。
现在想来,托比的梦哪里是普通的梦?分明是某种预示。
艾莉亚再次看向那首小诗。
月光之下……在这片永远被冰雪笼罩的土地上,只有当暴风雪停息的时候,月光才能触到大地。
冰面之上……艾莉亚望向窗外,目光越过被雪覆盖的屋顶,落向小镇的东边。在那里,有一片湖泊,镇上的人叫它镜湖。即使在最猛烈的暴风雪中,镜湖也很难积雪,湖面始终明净如初。冰面光滑得如同一面完美的镜子。父亲说那里的冰层是世间最为纯净的存在,
月光之下,冰面之上——指的就是暴风雪间歇时的镜湖。
此时,窗外的风雪似乎渐渐变小了。极光开始在远方的天际流淌。或许,等到月亮升起的时候,她就能在镜湖边找到那个"古老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