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安娜参观完驿站后，艾莉亚回到了白鹿之角的主楼。她的房间在东翼二楼的转角套间，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副桌椅，但很干净。

艾莉亚洗了个澡，冲去了多日旅途的疲惫，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着，享受着难得的安然时刻。

不久，夜幕降临，艾莉亚从房间出来回到大厅。

白鹿之角大厅那高耸的天顶上悬挂着数十盏符文灯，暖黄色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天顶那幅繁复的星月图，在灯光映照下仿佛在缓缓流动。粗壮的雪松木梁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皮毯，每一幅都讲述着一个北境的古老故事。

环形的长桌边已经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旅人。有披着厚重皮裘的商人，腰间别着精致玉佩；有风尘仆仆的猎人，沉默地擦拭着猎弓；还有穿着朴素的学者，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觥筹交错间，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香料和酒香。

艾莉亚进来时，驿站老板安娜正推着一辆精致的银色手推车，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茶，茶杯上有古典的月相图案。她亲自为每位客人斟茶，动作优雅而从容，"这是助眠的香草茶，"她微笑解释道，"可以驱散旅途的疲惫。"

艾莉亚注意到，每个人的茶似乎都略有不同，安娜仿佛知道每位旅人最需要什么。

艾莉亚的目光扫过环形长桌另一端，认出了晨光里遇见的十来岁的疗愈师莉莉。她正踮着脚往茶汤里加岩盐，身边坐着的正是草药园里身穿淡绿色长袍的双胞胎姐妹。洛伦们正在用完全同步的动作处理雪松枝——左边那位将嫩芽收进绣着六芒星的种子袋，右边那位则把剥落的树皮叠成药剂包。两人发辫里缠绕的苍翠藤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连睫毛抖动的频率都完全一致。

"你们居然偷带采集工具来宴会？"莉莉惊讶地叫嚷。

艾莉亚这才注意到洛伦们裙摆下露出的鹿皮短靴侧面，密密麻麻插着二十余种不同型号的草药镊。

"这是职业素养。"两位草药师异口同声。

“这这这……是天堂吗？！”艾莉亚入座时，身边的莱恩似乎已经开动有一会了。

刀叉在空中划出残影，他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嘟囔，“安娜你是不是偷偷学了时间魔法？怎么做到同时烤鹿肉、炖汤还沏茶？！”

安娜推车来到他身边，笑而不语，指尖轻点他面前的茶杯——杯壁的弦月纹亮起，莱恩呛咳着吐出半块蘑菇：“烫烫烫！这茶怎么突然变烫了？！”

“满月纹是热饮，新月纹是冷萃。”安娜转向艾莉亚，笑道：“可以自由按照自己的爱好触碰转换符文来改变茶的温度。”

艾莉亚惊喜，晃了晃自己那冰雾缭绕的茶杯，一口下去，冷得一身激灵，顿觉清爽开胃。

她看向眼前的菜肴：雪松木熏制的鹿肉切片薄如蝉翼，每一片都浸润着金黄的油脂；野蜂蜜裹着的烤山果散发着甜美的香气；冰蓝色的山脊鳟鱼用雪松叶包裹蒸制，鱼肉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松香；还有一道北境传统的炖汤，用山羊肉和银耳菇熬煮，浓郁的汤汁里漂浮着金色的油珠。

"这山羊汤，"见艾莉亚入座，暂时歇战的莱恩兴致勃勃地开始给她介绍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这银耳菇生长在地下溶洞里，只有在满月的时候才会结出菇盖。采摘的时候都得用银制的小刀，据说这样能保留它的灵气。"他舀起一勺浓汤，"山羊肉要先用药草腌制去膻，再用小火炖足三个时辰，直到骨头都化在汤里..."

"好了好了，"隔壁座的凯打断了莱恩滔滔不绝的讲解，"再说下去这顿饭就该凉了。"，说着，站起身给艾莉亚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说得对，"莱恩笑着转向艾莉亚，"没什么比趁热吃更重要的了。"

艾莉亚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舀起一勺，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正如莱恩所说，山羊肉入口即化，带着银耳菇的清香，让她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另一边的托伦依然沉默，刀锋却舞出残影。鹿腩在盘中被精准分割成八等份，淋酱汁的动作如同剑术大师收势。当莱恩企图偷叉他盘中的鳟鱼时，托伦的餐刀“叮”地刺穿桌布，离某人手指仅半寸的距离。

"来，尝尝这个，"无视一旁的混乱，珊德拉往艾莉亚杯中倒了一点琥珀色的液体，"白鹿驿站特制的蜂蜜酒，加了白露花酿制。"她狡黠地眨眨眼，"不会很烈的。"

"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配方，"安娜在艾莉亚身边优雅地落座，纤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自己的酒杯，"每一批都要在满月之夜开始酿制，用最后一片月光封坛。"

艾莉亚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甜美的蜂蜜香气在舌尖绽开，随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最后才感觉到一点淡淡的辛辣。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刀叉轻碰声、碗碟脆响与谈笑糅成暖调乐章。

“蜂蜜酒酿雪梨，你一贯的餐后甜点。”安娜将琉璃盏推向凯，盏中梨肉剔透如琥珀。

凯执银匙的手顿了顿：“连这个都记得？”

“索姆尼尔家族从不忘却。”她眨眨眼，紫眸掠过艾莉亚好奇的侧脸，“也不错过——比如某人盯着鳟鱼却不敢动刀——艾莉亚，试试蘸青柠汁，能解冻腥。”

当艾莉亚将鳟鱼送入口中时，冰蓝色鱼肉竟在舌尖迸发暖流。仿佛咬破一片封存阳光的冰晶，深海的气息裹着柠檬草的清新在口腔炸开。她瞳孔震颤的模样逗笑了安娜：“慢点吃，后厨还有三整条呢！”

廊外的渡鸦应和般清啼，衔走了最后一片食物残香。

……

欢声笑语中，夜色渐深。

一些旅人已经吃完，搬着椅子聚到大厅另一角的壁炉边。壁炉里燃烧的是特制的雪松木炭，温暖的橙红色火光映照着整个空间。安娜在每个壁炉角落都放置了一个小巧的银制香炉，缭绕的熏香与松香缠绕，让人放松又温暖。

"给我们讲个故事吧，老沃克。"有人喊道。

被称作沃克的老猎人放下酒杯，浑浊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今天讲个不一样的吧，"老洛克的声音在炉火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沉稳，"关于一个叫'雪之守望'的古老传说。"

艾莉亚往火堆边靠了靠，蜂蜜酒和炉火的暖意让她面颊微红。

她感觉到凯悄然在身边落座，抬眼望去，刚好对上他的目光。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那双蓝绿色的眸子像是被注入了温暖的光，闪烁出一种翡翠般的绿意。

"在很久很久以前，北境的猎人们有个规矩：每当第一场雪降临时，他们会在雪地上洒一把谷物，那是献给雪狼的祭品。狼群会默契地等到第二天再来，绝不打扰人类的仪式。而作为回报，猎人们也会给狼群留下猎物最精华的部分。"

老猎人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讲一个古老的秘密："渐渐地，狼群开始守护猎人们的领地。它们会提前警示暴风雪的来临，甚至帮助赶走威胁村庄的掠食者。人们说，那时的雪狼眼中有星辰的光芒，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那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老洛克叹了口气，"永冬降临了。寒气一天比一天重，许多动物扛不住这样的严寒。狼群不得不迁徙到更远的地方，而那些古老的传统，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都是深渊里那些邪物作祟！"一个商人冷笑道，"要不是它们，哪会有什么永冬？"

"邪物？"老洛克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年轻人，在很久很久以前，深渊可不是什么邪恶的地方。"

"老洛克说得对，"安娜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某种力量，"历史总是比我们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艾莉亚低头，想起了那只在雪狼谷遇到的魂煞，想起它眼中的悲伤。那真的是一个纯粹邪恶的存在吗？

晚宴结束后，艾莉亚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凯：“你说过的，到了这里告诉我父亲的事。”她白皙脸颊上有温暖的红晕，冰蓝的眼睛里却全是清醒的坚定。

凯望着她，月光透过高窗洒在他的侧脸上："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