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斧头帮,确认后边没有尾巴,鱼殊和凌不度按照计划,绕到许家在郊外的院子。
放下肩上被她劈晕的少年,鱼殊拿出匣子递给早已等在此处的许素愔:“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打开匣子,许素愔脸上隐隐透着激动:“完好无损,多谢小友!”
鱼殊的视线也落到沁绿的引灵针上,想到之前的亲近感,起了点兴趣:“这灵针的器师是谁?说不定同我有点缘分。”
面色微沉,许素愔垂眸,语气轻到似乎刚开口就散在风中:“她已经去世了。”
鱼殊随口一问,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见许素愔不太想提及此事,索性直接转移话题。
“等斧头帮反应过来定会猛烈报复,引灵针暂时不宜现世,不知许当家之后有何打算?”
在两人行动时,许素愔早已想好后路,朝着鱼殊微微一笑:“修补灵脉是细活,恐要花费不少时间,不若我拖家带口去九穹宗暂避如何?”
眼睛一亮,鱼殊当然求之不得,笑得露出整排皓齿:“好得不能再好,我这就给师傅传信,静候许家光临。”
至于住不住得下,那就是二师弟要操心的事。实在不行,不还有隔壁门派吗?
商议好此事,许素愔才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年,询问道:“这位是?”
解决了一桩大事,鱼殊心神一松差点把初五忘了,这才解释道:“他被关在斧头帮的地牢,看着是被强绑去的,我就顺手把人捞了出来。”
“此事不能将许家牵扯其中,我就在路上先将人打晕,免得坏事。”
鱼殊说得坦坦荡荡,许素愔却有些心情复杂。
一边为她想得周到而欣慰,一边又为她简单粗暴的行事方式,略感无奈和担忧。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避免同斧头帮再起冲突,我打算今夜就收拾好去九穹宗,你和凌道友可要与我们同行?”
她已经知道两人宗门相临,一同回去也无不可。
鱼殊想了想,看向地上的人:“你们先走,我等他醒了再说。”
斧头帮的事她还有没弄明白的地方,趁机打听打听也不错,以防日后再对上。
“好,”许素愔朝着二人拱手,柔声道:“那就日后再见,望二位珍重。”
同许当家道别后,鱼殊后知后觉转向凌不度:“你也不回去吗?”
“三环门已承诺会前去修理,我还需寻找线索。”凌不度将备用剑收进芥子袋,换上常用的剑佩戴身侧,抬眸看向她。
鱼殊点点头,此事关乎两宗门安危,她刚要问问线索的事,却在看到凌不度的黑色面具时,话锋一转:“你怎么还戴着这个面具?”
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鱼殊煞有其事地开口:“我觉得那个银色的更配你,不如我帮你换过来?”
一天看不到面具下的脸,她就一天抓心挠肝地好奇。
不等他反应,鱼殊直接伸手想打一个措手不及,却被凌不度用剑柄抵住她作乱的手。
夜风微凉,更深院静,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四目相对,谁也不能再往前半寸。
一息后,凌不度唇角微动,像是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动静打断。
初五从地上坐起,伸手揉着泛痛的后脖,抬头看见对峙的两人,语带迟疑:“恩人?”
刚出斧头帮时,他是被鱼殊拎着的,还没等他出声说自己能走,后颈一凉突然传来剧痛,再睁眼就到了此处。
起身自觉站在鱼殊身后,初五看着凌不度有些紧张:“这位是?”
难道斧头帮这么快就找来了?不过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并不剑拔弩张,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含糊。
收回手,鱼殊神色自若地介绍道:“凌不度,就是先前跟你说,在外边接应的人。”
好似刚才想强行掀人面具的不是她一般。
朝初五微微颔首,凌不度简单打过招呼,并未多言。
“至于我,鱼殊,别恩人来恩人去的。”鱼殊转向初五,毫不顾忌地直接问道:“斧头帮为何要抓你?”
初五面色纠结,不知是否该说出实情,可一对上这位鱼道友的眼眸,坦荡澄明无半点阴霾,不由下定决心。
“我姓邱,这里有些特殊之处。”
初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鱼殊这才发现他的眼底有丝丝缕缕的白雾,若不是离得近难以发现。
点了点头,鱼殊语气严肃:“邱初五,你的眼睛看着确实有些特别。”
听到她的话,邱初五面色有一瞬黯然,又很快打起精神,等待着她的下文。
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别人总会有意无意避着他,无妨,他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但他等了又等,鱼殊还没有开口的意思,邱初五忐忑不安地再度看向她,对上的依旧是一双清亮的眸子。
没有半点他以为的嫌弃、避讳、打量。
甚至干净到他以为鱼殊没听懂他的话,不由再次重复:“我姓邱。”
鱼殊的回答依旧是:“嗯嗯,邱初五。”
坏了,这人莫不是关傻了,怎么老是重复自己姓什么?
一直留意着鱼殊反应的少年,看清她眼里的那抹同情,终于反应过来:“等等,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难道邱家隐世八年,外界已经完全忘记他们?那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是不是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行走江湖?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鱼殊尚且茫然不知,邱初五已经自顾自陷入沉思,凌不度只好开口解释:“邱家血脉特殊,自出生起便有一双溯脉瞳,能看清世间灵脉走势。”
看着少年越来越低垂的头,凌不度停顿片刻,到底没把后一句说出口——也包括人身的灵脉。
以鱼殊的悟性,她应该明白未尽之言,只是凌不度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大,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把搂过邱初五的肩膀。
“咳,原来你还有这种能力,刚好有点事我要找你聊聊,走走我们去那边说。”
凌不度如往常般跟过去,却发觉鱼殊的余光一直瞥向自己,不由停在原地。
她不愿让他知道,意识到这点,凌不度的手指无意识微蜷,嘴唇抿出一道弧度,直直望向鱼殊的背影。
眼睛黑白分明,仿佛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世间其它。
将人拉到角落,确认凌不度没有跟上来,鱼殊才放下手,微眯着眼看向邱初五。
“说说吧,你是不是看出我灵脉有伤?”
邱初五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你的灵脉损伤严重,若再不治疗,怕是于修行有碍。”
他看得清清楚楚,鱼殊的灵脉分明是千疮百孔,像是强行将面团撑开到极致,拉扯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灵脉根植于经脉,但凡出点问题,就是抽筋刮骨的痛。邱初五怎么也想不通,鱼殊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潜入斧头帮还救出他的。
面上带着担忧,邱初五皱眉:“我知道有几味药可以暂缓你的伤势,但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补充灵气。”
越说到后边,邱初五的语气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如今修真界的情况,除非是宗门内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灵脉。
可观鱼殊行为举止,连牢里的栅栏都不放过,一看就是散修,或是出于叫不出名字的小门派,还不如散修。
能筑基已经是奇迹,又从哪里寻到充足的灵气?
鱼殊清楚自己的身体,说一句半死不活也不为过,却没想到她能瞒过掌门,瞒过许家的医修,却没瞒过这一双溯脉瞳。
烦躁地挠了挠头,见这麻烦的小子眉头越皱越深,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担忧,鱼殊不由伸手薅了把他的头发。
“没事,我心中有数。”
见她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邱初五着急起来:“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先跟我回去,等我......”
鱼殊打断他的话,眼尾上扬,唇角露出一个威胁的弧度:“有事,我当然有事。”
“既然你叫我一声救命恩人,这天大的恩情是不是该还一下?这样吧,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就两清。”
见邱初五欲言又止,鱼殊忍痛眼睛一闭,继续加码:“给你用的十粒止血补气丹也不用还了。”
邱初五彻底语塞,不是,看她一脸心痛的模样,怎么好像这十粒丹药,比他的救命之恩还重要?
而且在牢里不是说用了三粒,怎么又变成十粒?
还没等他想明白,鱼殊飞快拉起他的手一掌拍下:“击掌为誓,就这么说定了。”
又趁他没反应过来,推着他的肩膀回到院子里,嘴上还高声道:“你说得有道理,还是一起听听吧!”
视线落在院子里唯一的人影上,鱼殊的动作不由一顿。
凌不度还站在原地,不知何时换回了往常的银色面具,安静地注视着她。
月光洒下,影子拉长,无端衬出几分孤寂的味道。
迎着那双水润的眼眸,鱼殊无端升出几分心虚,确认他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连忙移开视线。
“你不是说要讲讲斧头帮的事?人都齐了,快说吧。”
邱初五一脸茫然,他什么时候说过?但对上鱼殊不断使来的眼色,不得不应下。
“斧头帮趁我娘亲不在家,故意诱我下山,就是想让我为他们找灵器。”邱初五思索片刻:“我曾听到过只言片语,他们好像是要找到品质高的灵器献上去。”
“至于献给何人,我也不清楚。”
溯脉瞳在这方面确实好用,一眼就能看出灵器好坏。
只是要命了,凌不度怎么还盯着她,鱼殊感觉后背都快冒出冷汗,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随口应话:“原来如此,哈哈,不过你娘怎么不在家啊?”
空气短暂地凝滞半分,连邱初五都看向鱼殊。
得,这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鱼殊望望天,看看地,视线黏在鞋面上。
邱初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解释道:“白木宗被炼虚期灵识扫过,护宗大阵被破坏,我娘前去帮忙。”
这下凌不度总算移开视线,鱼殊也顾不上其它,抬头看向邱初五,神情微肃:“这件事展开讲讲。”
——
第二日一早,鱼殊拿出飞毯,对着邱初五招手:“过来,坐这儿。”
昨夜她和凌不度已经决定好往白木宗走一趟,邱初五的家离那不远,顺道可以送他回去。
只是他还在练气,无法御剑,鱼殊见他年岁小身量也不高,便想着挤一挤。
邱初五刚迈出一步,凌不度突然出声:“飞毯略窄,不宜承载两人,邱道友同我一起御剑如何?”
一边是灰扑扑的小飞毯,一边是雪亮锋锐的灵剑,邱初五没怎么想就走向凌不度。
先前他还觉得这位凌道友性子清淡不好接近,没想到也是个热心肠的!
只有鱼殊宛若雷劈。
完了,财神爷真的嫌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