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生命?”梁晶晶又重复了一遍。
靳津霄点点头,拉起梁晶晶的手穿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通道,这条通道相较于外面豪华大气的玻璃展柜有些简陋,四周狭窄,玻璃顶上的海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倒在人的脑袋上。
靳津霄和梁晶晶一前一后走着,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小鱼游到玻璃前,豆豆眼好奇得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梁晶晶乖乖得被靳津霄牵着手,心里祈祷这条路再长些,走得再慢些。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前方通道口处传来耀眼的白光,靳津霄拉着梁晶晶加快步伐,快要出去时,梁晶晶忽然伸手遮住靳津霄的眼睛。
视野突然变黑的靳津霄依然从容不迫,出去站定后,拉下梁晶晶为自己遮挡刺眼白光的手,示意他看向水池的方向。
一只白色的小海豚不断发出悲切的哀鸣,察觉到有人靠近,将脑袋露出水面持续哀嚎,背部肉眼看见的有许多划痕,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梁晶晶的心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他迅速跑过去,俯身将脸贴在海豚的吻部,不断轻声安慰。小海豚感知到海洋同类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
靳津霄看着他找了多次动物医生救治都不管用的严重抑郁的小海豚,眼眶有些发酸,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梁晶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靳津霄也走过去伸手轻抚小海豚的背部,小海豚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同样有着浓厚的海洋气息,和刚刚那个同类身上的味道同根同源,于是也放松下来,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抗拒靳津霄的触碰。
“你说的拯救生命就是指这只小海豚嘛,可惜太迟了,它的寿命不多了。”梁晶晶有些哀切的声音传来。
靳津霄听了一怔,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转头看着自梁晶晶出现后明显放松下来的小海豚,靳津霄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哪怕让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自由的也好。”靳津霄坚定说道。
梁晶晶与靳津霄在此刻有了难言的默契,二人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眼眸里倒映出彼此坚定的神情。
靳津霄起身去联系藏在海洋馆后台的人员,梁晶晶则顺着这些像牢笼一样的水池继续感知有抑郁症状和生命体征不平稳的海洋动物。
梁晶晶继续向深处走去,在尽头又看见了一只仿佛失去自我意识,只是不断在原地机械转圈的白鲸和两只反复从水面下沉到水底继而像木头一样浮起来的海豹。
等靳津霄带着四个黑衣男人搬着工具过来的时候,梁晶晶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打通了水下的通道,将四只可怜的小家伙聚在了一起。
它们互相依偎着、安静地待在水池里面,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岸上的人类,好像知道自己马上就能重获自由似的,乖得不行。
梁晶晶和靳津霄协助四位专业人员将动物们都安置好,从与刚才来时狭小幽暗通道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直升机嗡嗡的声音传来,梁晶晶耗费生命本源给四个小家伙身上悄悄套了一个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蓝色光圈,这是一道小小的治愈魔法。
只是梁晶晶的身体又要虚弱一阵了。
靳津霄看着嘴唇失去血色、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的梁晶晶皱眉,“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需要老婆亲亲才能好。”
“你那是毫无节制,身体虚了吧。”
梁晶晶挑挑眉毛,继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头埋在靳津霄肩处撒娇:“那你回去给我做好吃的补一补。”
“你想吃什么?”梁晶晶今天确实是大功臣一个,不然只单单将动物们放生回海里,失去理智和身体虚弱的他们怕也活不了多久。
二人都坐上了直升机,梁晶晶脑袋一歪,嘴里嘟囔:“要吃可乐鸡翅、油焖大虾、糖醋排骨还有拔丝地瓜。”
“怎么都是小孩儿爱吃的,你除了这四道菜没有别的爱吃的了吗?”靳津霄听着这一连串报出来的名字有些费解,不管去什么餐厅吃饭,梁晶晶永远只点这四道菜。
自梁晶晶掌握家里的厨房使用大权之后,家里餐桌上时常出现这些菜。
靳津霄倒也不是觉得难吃,只是天天吃有些遭不住,但每每看见饭桌上吃得嘴角油汪汪、干饭愉快得一大一小,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如此。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梁晶晶的标志手机铃声响起。
靳津霄见他犯懒不想动弹,伸手摸到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
“喂,我是英俊潇洒人见人爱鱼见自离开的王子殿下梁晶晶。”靳津霄心情复杂,这鱼真是,好自信的心态。
“爸爸,大伯说要卖掉我,你快来救我哇!”白珍珠带着一丝哭腔的软糯小嗓音响起。
“大伯是啥子。”
珍珠看看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鹌鹑不敢说话的张远哥哥,撇嘴。又使劲儿抬起小脑袋努力去看抓着自己后背衣服将他拎在半空,浑身散发出冷意、黑着一张脸的靳寒渊,五岁的孩童此时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大伯,爸爸——救救我哇,不要让大伯卖了我,我很不值钱的。”
靳津霄一把夺过手机,对着电话另一边大声说:“哥,你要干什么,珍珠确实是我的孩子,你不要冲动!”
靳寒渊听着听筒里呼呼刮着的大风,嗤笑:“小霄,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插手海洋馆的事,你将我赚钱的物件儿转走,我就用这个小孩儿来抵债。”
说着又低头瞥瞥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张远怀里的小家伙,两个小可怜抱在一起要哭不哭,脸上都是对被强权欺压的不甘和愤怒。
他今天趁着休息想来看看靳津霄最近生活的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谁知靳津霄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靳寒渊看见被毁坏的监控时怒意达到了顶点,一拳砸在白珍珠和梁晶晶最喜欢看的大电视上,哗啦,碎玻璃掉了一地。
本来还想和他理论一番的张远见靳寒渊发疯,悄悄抱起白珍珠想要逃跑,结果一出门就撞见了七八个彪形大汉,个个眼戴墨镜,穿着统一定制的黑西装,一看就是专业的。
张远捏捏自己自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运动过的弱鸡小身板,默默抱着白珍珠又返回到沙发上,试图用骨肉亲情唤回靳寒渊的理智。
靳寒渊面无表情得看着原路返回的两人,大步走过去直接将白珍珠提溜起,让小孩儿给他的两位父亲打电话。
靳津霄的手机在转移过程中不小心掉落,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捡,梁晶晶却一向把他的手机爱护得像第三个宝贝似的,寸步不离身。
“哥,你冷静点,它们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抑郁症状,再不放走会死的呀哥!”一向冷静持重的靳津霄此时破了音,他觉得靳寒渊不是那种对小孩子下手的人,可看不到白珍珠的状况,他又心急如焚。
“我说过,它们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死也给我死在海洋馆!”靳寒渊啪地挂断手机,深呼一口气,示意保镖将张远关在屋子里,自己则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白珍珠的脸。
见张远被几个壮汉要关起来,脾气很好的白珍珠很生气,对着保镖又踢又咬。
保镖本来没把他小腿高的小崽子当回事儿,可小孩儿的牙不知是怎么长的,硬是给手腕一层厚皮的保镖咬出血来,保镖吃痛,顾不得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的,条件反射得要抬脚。
一旁的靳寒渊时刻注意着这里的状况,抬腿将欲要踢飞白珍珠的保镖踹开,拎起龇牙咧嘴、想表现出自己很凶但其实还是很软萌的小孩儿。
“我讨厌你!”白珍珠吼道。
靳寒渊望着和自家弟弟五六岁时可以说一模一样的小孩儿,恍惚了一瞬。
“我讨厌你!”记忆深处也有一个小孩儿和他发脾气,当时十岁的他身量已经很高了,靳津霄比他小两岁,却像小猫似的,一丁点儿大。
他还记得当时靳津霄沉迷于养一条靳父和老朋友闲逛时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一条灰扑扑的小鱼。
与靳津霄手舞足蹈开心的样子不同,靳寒渊觉得那条鱼特别丑,他趁靳津霄出去和小伙伴玩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那条鱼,却不小心打翻那烟灰缸大小的精致玻璃盏。
玩累的靳津霄回到家看见桌脚的一滩水、满地的碎玻璃和一条失去呼吸的小鱼尸体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靳寒渊大吼。
靳寒渊的父母早逝,但靳震天和苏韵都对他视如己出,他也早已改口叫了爸妈,印象里靳津霄除了那次小小的争执外,此前还是往后都和他关系很好,兄弟俩感情也一直很融洽。
这种良好的状态持续到大学时又被打破,靳津霄当时失了理智一般非要加入一个什么海洋动物保护组织,他们的观念完全相反,矛盾再一次爆发。
后来靳津霄就遭遇了海啸,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按照靳父的意思接手公司,对于什么大海啊、保护动物之类的想法淡了许多,兄弟俩的感情重归于好。
直到那个奇怪的男人和眼前这个和他弟弟小时候长得一样的小孩子出现,靳津霄又变得执拗起来,这次更是大着胆子直接把海洋馆的摇钱树运走。
“呜呜呜呜。”一直被举在半空的白珍珠伤心得大哭起来。
永别了,我两位亲爱的爸爸!你们马上就见不到珍珠了。
“喂,小孩儿。”
泪眼婆娑的白珍珠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