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空旷的客厅内一片静默。
梁晶晶和靳津霄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看向站在距离两人几步远距离、不肯坐下的低着头的女人。
“实验室所有仪器和标本已经全部销毁,周炤本人不知所踪……”
嘟嘟嘟——
靳津霄挂断电话,眼神犀利地看向满脸愧疚、楚楚可怜的粉头发女人。
“是你将周炤放走的。”
不容置喙的语气肯定说道。
“对不起!”这是冯世洁今天不知道说的第几遍道歉。
“你和周炤联合杀人未遂,如今他已经潜逃,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用我和你一一说明吗?”
“我……”冯世洁抬头,圆睁的杏眼里挤满了泪。
她看向梁晶晶,无声请求心软好说话的王子殿下能为自己在王妃面前求求情。
梁晶晶长叹一口气,抬起手臂揽住爱人的肩,“阿霄,她……”
靳津霄冷冷瞥了他一眼,作为枕边人的梁晶晶自然能感受到爱人平静表面下压抑着的怒火。
他忽然不敢再开口,给了冯世洁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少在这眉来眼去!”
哗啦——
靳津霄忽然站起身,将右手边安静摆着的花瓶一砸,白釉瓷片砰砰啪啪碎了一地。
梁晶晶和冯世洁皆被突然发作的靳津霄吓了一跳。
“王妃!”冯世洁扑通下跪。
声泪俱下地哭诉:“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您和殿下恩恩爱爱自然是高枕无忧。可我为了能和那个男人相守,主动喝下了巫师给的能变幻双腿行走在人类世界的药水,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啊!”
说到伤心处,冯世洁又是一阵哭泣,悲伤的蓝色珠子不断从眼角溢出,不一会儿就落满了地。
梁晶晶不忍,走过去将冯世洁轻轻扶起,拍拍她的肩,“你之前没有和我说明事情的全部真相吧,不要怕,我们现在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过完这个元旦就立马出发回珊瑚海。”
冯世洁从捂着哭肿眼睛的双手里露出一条缝,小声说:“殿下,不可以让王妃知道。”
梁晶晶一怔,看向靳津霄。
靳津霄冷哼一声,抬腿走了出去。一个周炤,一个冯世洁,还有他所敬重的大哥,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行啦,他已经走了,你别装了。”
梁晶晶大马金刀地坐回沙发,看向立刻停止哭泣的女人。
“变幻双腿的药水在人鱼族内由来已久,自先祖开始,千年过去,无数的人鱼儿女勇敢追爱,没有听说过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殿下!”冯世洁急忙打断。
撇嘴,“那是之前啦,现在的巫师和殿下你年龄差距过大,可不是什么相互扶持的和谐关系。”
梁晶晶疑惑地看向她。
冯世洁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一颤,不由想到那个雷雨交加的雨夜。
“你是自愿喝下药水、前往人类世界追寻你所认为的真爱吗?”
那晚的海底太黑了,黑到冯世洁看不清巫师讳莫如深的表情。
可那时的她太过执拗,不知道自己所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在照着巫师的指示以海神的名义起誓后,冯世洁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喝下药水后被抽离,整条鱼变得轻飘飘的。
她当时还以为这是那个人类在想她,以为他们心有灵犀,互相牵挂着彼此。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是……”梁晶晶想到什么,神色一凝。
“是剩余的寿命。”冯世洁肯定了梁晶晶的猜测。
“巫师年事已高,掌握着代代相传的人鱼族秘法,不甘百年后回归海神的怀抱,于是在药水中动了手脚。”
凡是向巫师求了药水去人类世界的人鱼也就变相于被驱逐,只不过借着追逐真爱的由头,药水其实是一个等价交换媒介。
被人类接受的人鱼获得长久留在岸上的权利,是极其少数的幸运儿。
与之相应的,一年时间内仍旧撼动不了人类铁石心肠的族人,其剩余的寿命则会全部转移在巫师身上,成为既失去爱情也失去生命的不幸者。
冯世洁恰巧就是不幸的那一方。
梁晶晶咋舌,“巫师这是想成仙不成?哪有鱼能活那么久,岂不是要变成皮松肉老的咸鱼干,三百年也是顶天了。”
冯世洁认同地点点头,“殿下,我去年二月初离开的海域,现在真的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之前不巧被那个神经病抓住,他说他是人类世界最出色优秀的科学家,说会帮我解决寿命问题……”
冯世洁弱弱开口,小心观察着梁晶晶的脸色。
“所以你们联合起来抓我想做研究?”梁晶晶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冯世洁再次道歉。
“行了,你这几天就先住这里,少在王妃面前晃,不然我真的不管你了。”梁晶晶站起身嘱咐。
冯世洁赶紧小鸡啄米般点头,她哪敢再往王妃面前晃啊,怕不是要提前结束鱼生。
她可舍不得死!
砰——
狠戾的拳头重重砸在靳寒渊脸上,他伸手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顺着掌心纹路滴答落在地上。
靳寒渊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蓄力的靳津霄,笑出声:“你为了一个畜生打我?”
靳津霄没有回答,默默走上前又是一拳。
靳寒渊闪身躲开,反手扭住靳津霄的胳膊,兄弟二人扭打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自进屋后就察觉气氛不对的云姨借着送水果的名义上楼,听见屋内的动静,大惊失色。
尖叫着把兄弟二人拉开。
靳津霄趁云姨拉架的功夫,对着靳寒渊的腹部又是狠狠一踹。靳寒渊闷哼一声,反手同样不留情面地扇在靳津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掌印。
“哎呀哎呀!”云姨急得大叫。
等收到消息的靳震天和苏韵赶回家时,兄弟两人一个脸上敷着冰袋,一个拿药膏贴着腹部,各自坐在一旁不说话。
苏韵心疼地看向两个儿子,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反了天了你们!”靳震天大力拍向桌面。
气得脸红脖子粗。
“一个两个的都快三十了,还当你们是三岁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吗?”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想想还是觉得丢脸,他靳震天教子无方啊!
他转身要去拿戒尺教训一下这两个不会好好沟通的成年大男人。
苏韵扯住他,疾言厉色道:“你敢打我儿子试试!”
靳震天被老婆一吼,身上的那股儿气焰消散了很多。天知道他和苏韵去接孙子的路上听见云姨报告说家里人打架有多觉得不可思议。
他俩儿子个顶个的优秀,一个两个的还都是公司老总,是说他们忽然像澳大利亚的野蛮袋鼠一样在自由搏击吗?
“爸、妈,我先带孩子走了。”靳津霄忽然站起身,牵起眼泪汪汪瞪着靳寒渊的白珍珠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靳震天大吼。
“为什么要动手?”
靳津霄冷哼,转身直直看向坐在原地满脸黑线的靳寒渊,“这你得好好问问靳寒渊,与外人联手想要杀死梁晶晶,故意放出海洋馆有争议的视频操纵舆论,暗中与金家议价。桩桩件件我多说无益。”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
“我恨不得当时被车撞的人是我自己,如果你非要我们两个中间死一个的话。”
靳寒渊皱起眉头,身上的寒意更重,满脸阴沉地看着靳津霄。
“大哥。”靳津霄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抱起白珍珠毫不留情地果断离去。
“哎~!”
“臭小子!”
苏韵和靳震天在背后一脸茫然,小儿子说的话他们怎么听不懂呢。
“寒渊……”苏韵转身,看向自家一向令人放心的大儿子求证。
“爸、妈,我几天后有事会离开海云市一段时间,你们照顾好自己。”
靳寒渊说完,也迅速离去。
诺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空旷冷清,靳震天和苏韵面面相觑,前几天还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怎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还把我大孙子带走了!”靳父忽然反应过来。
苏韵没好气地瞅他一眼,“给晶晶那孩子打电话,快点!”
“爸爸,你和大伯打架了嘛?”
白珍珠的两只小胖手紧紧搂着漂亮爸爸的脖子,有些心疼地问。
靳津霄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以后再也不要理坏大伯了。”
白珍珠有些哽咽,虽然大伯对珍珠很好,但是他怎么能打爸爸呢,“呼呼,痛痛飞~”。
他学着幼儿园老师平时安慰小朋友的话术来给爸爸吹伤口。
靳津霄亲亲宝贝儿子的额头,“珍珠,我们要一起守护好大爸爸,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他。”
“嗯嗯,守护!”
“我没事儿爸爸妈妈,阿霄刚到家,对,刚进来,我过几天再去看望……”
耳边的电话被一把夺过,靳津霄挂断通话随手扔一边。
梁晶晶心疼地走过去伸手触碰还未消退的红色掌印,“对不起。”
靳津霄看他,“你道什么歉,都是我的错。”
梁晶晶一把抱住自发生车祸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爱人。“如果我不是什么人鱼就好了,我们就像世间其他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没有这么多烦心事。”
“我们离开这里。”怀里的人出声。
梁晶晶有些诧异地看着靳津霄。
傻傻得问:“去哪儿啊?”
靳津霄抬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转而坚定地说:“明天就出发,不能再拖下去,我们要尽快找回失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