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破,纣王鹿台自焚。老将黄衮、大夫散宜生携众臣迎武王凯旋。武王分封列国诸侯,武成王三子黄天爵袭武成王爵位。
“不孝孙黄天爵,叩见祖父。”
黄天爵跪在黄衮面前,将头低低埋下。他不知要如何面对祖父,父兄接连阵亡,年仅十五岁的天祥也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这场战争。黄氏满门,仅余他一人。
黄衮嘴唇蠕动两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武王下令厚葬英烈之士,黄天爵一身缟素,怔怔地望着冷清的王府。
“天祥,快上来,爹爹发现不了我们的!”
“天爵,接住接住!”
“哥!”
少年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边,天爵回神,院中的石松已然凋零,不见任何生机。
“这树……怎么了?”
婢子回道:“回三公子,这树五年前便枯死了,自长公子故去后,老将军便砍了这树,却不让任何人动。”
“知……知道了。”
天爵转身进屋,见床前药瓶,眼泪不由落下,苦笑一声:“兄长怎么这般粗心?药都不带好。”
屋内的陈设与天化生前并无二致,天爵更是恍然,仿佛兄长……从未离开。
他将身上的铜符放在床头,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哥,我好想你们。”
“天祥和爹爹见到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你有没有好好吃药?睡得好些了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黄天化,你真是……好狠的心……”
夜已深,天爵倚在天化床边,不知不觉便已睡了过去。黄衮见他满眼泪痕,在他身上搭上一件披风,微微叹了口气。
“父亲!”
天爵猛然惊醒,见是黄衮,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祖父,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天爵,武成王府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应该站起来。”
天爵的泪又滑了下来:“若是父亲和兄长还在,该有多好……”
他不想承袭用鲜血浸染的爵位,他只想爹爹和兄长,回到他身边。
“喵呜~”
院中响起一声猫叫,小童鬼鬼祟祟地钻进咪咪的小窝,将它抱了出来,开心地弯了眉眼。
“咪咪,你小点声,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经三年香火,哪吒魂体已成,只差一步便可借本体重生。咪咪往他身边轻轻一嗅,却未闻他气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喵呜?”
兽以嗅觉辨人气味,然魂体之态并无气息,咪咪不禁警觉起来。
“哎呀咪咪,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吃的,在天化哥哥那里喔!”
“喵?喵!”
听得天化二字,咪咪立刻爬上哪吒肩头,用耳朵蹭了蹭哪吒的脸。
“喵呜!”
许是院中猫儿着实吵闹,只听“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天爵只着一件里衣,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
“殿下,许是那猫儿饿了,属下这就去喂,殿下好生休息。”
侍从为他搭上一件斗篷,天爵却冷了眉眼:
“别喊我殿下。”
天爵往四周一望,却未见猫儿身影,问道:“猫呢?”
“这……许是又跑到长公子陵前了,属下这就去寻。”
听得此言,天爵眉眼不禁软了几分,笑道:“罢了,兄长爱闹,我总不知如何与他说话,那猫儿是个善言的,总喵喵个不停,便让它陪陪兄长吧,免他孤单。”
天爵笑着,眼泪却忍不住滑落,湿了衣襟,没了愁肠。
“惟愿阿兄,一生安遂。”
‖ 泰山脚下
天已明,哪吒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踏进了真君的院子。咪咪摆摆尾巴,毛茸茸的触感逗得哪吒咯咯直笑。只是前脚刚踏入院门,便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谁呀?”
哪吒回头,见得长生容颜,立马收了爪牙,嘿嘿一笑:“长生哥哥,我来给天化哥哥送兔子。”
“你这是猫。”
咪咪顺势爬上长生肩膀,哪吒尴尬地挠了挠头,立刻委屈了模样:“长生哥哥,我错了~”
“莲花精,你怎么又跟来了?”
炳灵似是睡后方醒,听得长生声音,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长生放下哪吒,伸手遮住炳灵双眼,免其为强光所伤。
“元君所托,不敢相负。”
“喵~喵~”
咪咪见了炳灵,挥舞着爪子扑进他怀里。
它好想他呀。
炳灵视物不明,只见一件不明飞行物朝他扑了过来,险些摔倒。长生将炳灵扶住,瞪了咪咪一眼。
咪咪不察,在炳灵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炳灵揪了揪它的耳朵,很是欢喜。
“你喜欢?”
长生伸手欲抚猫儿脑袋,炳灵却连忙将猫护住,似是怕被抢走一般。长生失笑,道:“这猫很能吃的,你要每天都给他吃小鱼干,你喜欢吃的鲵鱼说不定也会被它偷吃掉。”
“喵!”
咪咪不满地叫了一声,炳灵气道:“你这莲花精真是讨厌,咪咪说它才不会抢我的鱼,它很乖的!”
长生见他恼了,便道:“哪吒已剿灭九十六洞妖魔,再过百日便可借灵珠重生,你想不想……去翠屏山呀?我虽不算熟悉……”
“我熟悉我熟悉!”
哪吒自告奋勇凑到炳灵身前,道:“翠屏山下便是陈塘关,哪吒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听得有玩乐之所,炳灵漂亮的眼睛轻轻一转,长生看在眼里,不由笑出了声。
多年征伐,早已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便只有他了吧……
‖ 掌囚
王宫的掌囚似乎比汜水关的地牢要宽敞一些,李靖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火把亮起,李靖睁开眼睛,天爵含笑的容颜便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那笑意,却让他脚底生寒。
“李将军似乎很是高兴,是因为王上要大赦天下了吗?”
李靖脸色一变,升起不详的预感。
天爵笑眯眯地道:“我武成王府满门忠烈,主公为慰我父兄,令我袭爵,为开国武成王。”
“只不过——”
“那是我爹爹的爵位,我才不要,我只要你的——”
“命。”
“祖父于百官面前立誓,若赦你之罪,他便撞死在银安殿!若主公不顾我父兄以身殉国,我祖孙二人不介意早日与他们团聚。而你——便好好地,向我哥哥赔罪吧!”
牢门被重重关上,天爵深吸一口气,按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大赦天下,他也配?
“那只猫找到了吗?”
侍从连忙跪地,不敢多言。天爵恼道:“废物!连只猫都找不到!”
天爵拂袖而去,侍从却狠狠松了口气。公子脾气不好,长公子去后更是喜怒无常,只是对那猫儿,却多出几分耐心。许是因为……长公子喜爱之物吧……
‖ 武成王府
“公子,金吒木吒二位将军求见。”
天爵凤眸微抬,转了转手中的酒杯。
“让他们进来吧。”
天爵似乎很是疲惫,直到侍从引二人进门,都未抬头看上一眼。
“将军喜欢吃栗子糕?”
木吒见桌上摆了几盘栗子糕,开口问道。
天爵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道:“这栗子糕是兄长所爱,末将喜牛乳糕,但兄长碰不得牛乳,父亲便将府上的牛乳都换作了羊乳。”
包括他爱吃的牛乳糕。
似乎爹爹更偏爱兄长一些吧,次兄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天祥年纪小,天赋又好,而他……似乎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他脾气不好,亦不过想让父亲多注意自己一些。次兄与天祥虽有心与他好生相处,却总被他拒之门外。似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次次将至亲之人推开,以试探自己会不会被抛弃。
可兄长不怕他,知他爱吃牛乳糕,便时常为他带上几块。想到兄长兴冲冲地买回牛乳糕哄他开心的模样,天爵不由失笑一声。
“我跟爹爹说过啦,爹爹说怕我偷吃才换掉的,你什么时候想吃让爹爹帮你买。但是爹爹说剩下的也要丢掉的哦。”
少年撇了撇嘴,漂亮的眸子会说话一般,好像在说,我才不会偷吃。
眼下不知何时落下两行清泪,天爵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拭去。
笨蛋。
天爵放下酒杯,道:“二位将军此来,若是为令尊求情,便免开尊口。周翊,送客。”
周翊乃周纪长子,与武成王几位公子甚是要好。然几位公子接连阵亡,他便跟随于天爵身边。只是这位默默无闻的三公子却喜怒无常,不似其他几位公子亲善。可待的久些,发现他心思虽缜密,却亦是心软之人。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后院一阵喧闹,天爵本就烦躁,听得争吵之声,愈加烦闷,向周翊使了个眼色。
周翊了然,命侍从查探。不过须臾,侍从回禀:“公子容禀,李小姐潜入医师院落,不知盗走何物。”
天爵意味深长地看了金木二吒一眼,拿起了桌上的佩剑。
院中,少女满面泪痕,被人押于地上。五年过去,贞英已不再是当年的九岁幼童,容颜长开的同时,也与李靖……愈加相似。
天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下令道:“搜。”
“且慢!”
木吒眉间染上几分愠色,道:“将军未免欺人太甚!贞英不过一女儿,尚未婚配,你命人搜身,岂非坏她名誉?”
“欺人太甚?”
天爵冷峻的眉眼不觉已染上一层冰霜,将“欺人太甚”四字咬重几分,狭长的凤眸亦隐隐透出几分杀意。
“令尊坏我兄长性命,害死我父亲,令娣潜入府中行盗,本将军例行搜查,免污其清白,如何便是折辱?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见侍从未动,天爵眸光一冷,厉声道:“没听见吗?搜!”
“等等。”
金吒拦下侍从,对天爵道:“天爵,是否能先问问贞英偷了什么东西?若贞英果真行偷盗之事,我绝不偏袒。”
天爵眸中滑过一丝危险,道:“看在亡兄面上,我敬你几分,你问吧。”
金吒来到贞英身前,问道:“贞英,你去医师的院子做什么?”
“我……”
贞英心虚不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贞英,告诉我,你可有偷盗?我教过你的,人需坦荡。”
金吒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见贞英如此模样,心下也猜到了几分。
天爵的耐心几乎已被磨尽,以剑鞘抵住她的下巴:“我问你最后一遍,你拿了什么?”
贞英手心一紧,天爵一把将她袖下之物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不是哥哥的医案吗?你拿这个做什么?”
“说话!”
天爵声音一厉,贞英被吓得脑子空白,声音也带上哭腔:“是……是爹爹让我拿的……”
天爵翻开那部医案,每看一字,他的心便沉下一分。
天爵一拳砸在院中树上,牙齿都颤抖起来。
黄天化!
伤成这样你如何敢瞒!
天爵深吸一口气,只听器物碎裂之声,手中医简已被捏得粉碎。
他望向下首瑟瑟发抖的女孩,不顾手中鲜血淋漓,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我说过,伤害我哥哥都人,都得死。”
“我黄天爵就算是死,也会拉着那个败类,同下地狱。”
‖ 泰山脚下
长生陪在炳灵身旁,将人界的故事讲与他听。待目光触及书简上“黄天化”三字,却沉默下来。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你怎么不说话啦?”
炳灵目有所碍,便由长生将书读给他听。正津津有味,长生却停了下来。
“今日晚了,你该休息了。”
少年瘪了瘪嘴,道:“你保护我,不是因为女兄有托,是因为我像他,你故事里的故人,那位叫天化的少年将军。”
长生猛地抬起头来,又听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