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异动,扶桑花落。
武成王府金光盛极,幽暗的夜空恍若白昼。
“噗!”
随着金光坠落,雄浑的劲力毫不留情地击向武罗,武罗吐出一口鲜血,对上兄长盛怒的眼眸。
“兄……兄长。”
武罗发丝凌乱,握紧了手中的引魂铃。
东岳帝君一身玄衣,气势逼人,狭长的凤眸喷薄着滔天的怒意。
“把引魂铃交给我。”
怀中的少年双眸紧闭,气息已接近虚无。帝君声音平静,而在这夜色笼罩之下,却令人毛骨悚然。见武罗久不动作,帝君耐心几乎耗尽,捏住了她的手腕。
“武罗,不要逼本君动手。”
武罗挣扎未果,只得放软语气,道:“兄长,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没有三郎的魂魄,今夜之后,哪吒便会魂飞魄散!我会保护好三郎的,兄长,你相信我。”
东岳帝君再次挥出一掌,反手扇了她一耳光。
“执掌九江,你配吗?”
“神亦有情,为护三郎无恙,兄长不是也——”
“你住口!”
帝君打断武罗,坚实的大掌扼住的武罗的咽喉,取走了她手中的引魂铃。
“舅父息怒!母亲救子心切,望舅父网开一面!”
金吒连忙跪在帝君身前,慑于其冥神帝压,不敢抬头直视神颜。
东岳帝君这才松开了手,任武罗化光而去。待他发觉引魂铃毫无灵力波动,急忙打开引魂铃,却只见银箔一片,忍不住一拳捶在地上。
他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金吒,不由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
帝君将少年轻轻抱起,与天爵迎面而撞。
“爹……爹爹……”
望见父亲年轻的容颜,时间仿佛回到幼时,年轻的少年元帅带着三个小团子坐在屋顶之上,共赏星月。那时,他觉得父亲的眼睛漂亮极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直至那年,他看到一双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眸,那少年的眼睛似乎更明亮些,却多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
转眼间,便是十年。
武成王府的轰动惊动了不少的百姓,大门敞开,青年刀削般的面庞压抑着丝丝怒意,额间神印交错纵横,尽显帝王威仪,令人不寒而栗。怀中少年与他有八分相似,赤金神印显出几分俏皮,一看便是不谙世故的小神君。
“武……武成王……”
青年怀抱少年缓缓走出,众人皆跪于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万籁俱寂,帝君的身影消失于视野之中。天爵忙牵马匹,追其脚步而去。
‖ 陈塘关
月光皎洁,陈塘关却是阴风阵阵。武罗打了个冷战,心中却隐隐不安。她轻抚引魂铃,眸中多出几分坚定。
“你和哪吒都不会有事的,相信姑母,姑母不会伤害你。”
“娘亲……”
听到哪吒的呼唤,武罗略有犹豫,握紧了手中的引魂铃。纵使已经做好献祭的准备,面对哪吒急切的声音,她心中仍有不安。
一团黑气自灵珠飘出,血色神目闪烁着贪婪的目光。武罗一惊,忙抢夺引魂铃,却被抢先一步。
“哪吒,你在干什么?”
“三郎!把三郎的魂魄还给我!”
“哪吒”勾起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地道:“娘亲,你不希望我活下来吗?”
“你不是哪吒,你是谁!”
武罗长剑在手,与“哪吒”缠斗起来。东方将晞,天边的薄云似染上血色,遮住了半空,黎明又回归暗夜。
混沌之力将陈塘关笼罩起来,武罗败于火尖枪之下。她急忙抓住枪尖,眸色逐渐染成金色。金色的火焰自枪尖蔓延,“哪吒”急忙后退,以妖力阻住火焰。
“母亲,哪吒想活,您,于心何忍?”
武罗凝咒,与“哪吒”再次交起手来。“哪吒”神魂未凝,只靠混沌之力,天亮之前,根本无法逃脱武罗的阵法。
“大胆妖孽,如何敢附我儿之身!速速交出引魂铃,我饶你不死。”
“可是母亲,我就是哪吒啊,我死了,哪吒也将永远消失。引魂铃就在这里,你拿啊!”
“哪吒”突然吼了一声,武罗一时怔在原地,手中的剑再难前进。只武罗犹豫功夫,“哪吒”一□□入武罗肩头,火尖枪却剧烈地晃动起来。
“该死,我还是真小瞧了你,灵珠子。”
方才全力一枪,本应刺穿她的心脏!
“娘亲,我还要谢谢你,给我送来如此纯净的魂魄。”
“哪吒”慢慢逼近,武罗再不犹豫,以血祭剑,趁“哪吒”神魂不稳之机,一剑刺穿了他的身躯。
“哪吒,你若尚存一魂,如何奈何这妖孽胡作非为!”
“娘亲。”
稚嫩的童音传出,武罗一怔,“哪吒”一脚将她踹出,方才的纯真浑然不在,眼中只余阴狠。
“省省力气吧。”
武罗吐出一口鲜血,剑气反噬其身,令她手中银剑脱手。只见小童贪婪地嗅着引魂铃的气息,笑道:“九天玄火淬炼的魂魄,果真……不同凡响。”
“娘亲,去死吧。”
混沌之力凝聚掌心,死亡的气息逐渐逼近,武罗握紧了袖下的短刃,将灵力尽注其中。
“砰!”
一声巨响,云破日开。当空一箭射入“哪吒”胸口,夹杂着太阴之力的寒箭让他的灵魂几乎不受控制,与体内残存的意识较量起来。
麒麟兽狂吼一声,云端之上,少隗与向微比肩而立,向微手中冰弓化鞭,落在她的手中。
“少隗。”
少隗金瞳喷火,往日温顺的兽爪利如尖刺,蓄势待发。只待向微点头,少隗便与“哪吒”缠斗在一处,“哪吒”身怀混沌之力,少隗亦是上古圣兽,纵是全盛之下亦不分伯仲,如今重伤之躯,无需片刻,便会在少隗利爪之下,灰飞烟灭。
“微微姐姐~”
孩童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向微轻嗤一声:“朱厌,你还真是,愚蠢。”
说罢,无尽的寒力汹涌而至,朱厌的动作都变得迟缓几分。
“杀了我,灵珠子也别想活!”
“那你们,就一起死。”
向微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正如七百年前,她身披寒霜,陷入无尽杀戮。
太阴真火的毁灭之力逐步靠近,引魂铃落入向微手中。熟悉的气息唤醒了向微镌刻在骨子里的的记忆,眸中杀意逐渐渗出,令四周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束魂索。”
兜兜转转,因果循环,束魂索再现人间。她原以为,她会迫切地想毁掉它,毁掉天地间,唯一能够克制太阴真火的武器。可待她睁开眼睛,眼神却清明无比。
“少隗,把引魂铃交给东岳帝君。”
一团黑气自哪吒体内散出,灵珠缓缓落于向微掌心。银色的瞳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东南西北的当扈四散而去。
一声凰鸣响彻上空,雪凰现出本相,吐气大雪纷飞,吸气冰封万里。
秋意渐冷,暑气却未曾散去,人间忽降大雪,大有当年冰冻岐山之相。向微落于淞山之巅,冰雪蔓延,别有一番景象。
只是这般纯净之景,却染上了不该有的颜色。
“孽障,还不住手!”
定海神珠绽放光芒,冰封的大地出现些许裂纹。雪凰化作人形,立于山巅,望见还未完全修复的定海珠,不由冷笑一声:“道长的功力恢复得不错,是想将另一半内丹也赠予本座么?”
燃灯勃然大怒,道:“雪凰,你滥杀无辜,还不停手!莫非忘了那千年囚禁之苦?”
“嘘。”
向微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瞬间便至燃灯身边,笑道:“道长,出家之人,休要动怒,会老。”
“至于滥杀无辜么……”
向微饶有兴趣地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笑道:“本座便是滥杀无辜,你又如何?”
“执迷不悟!”
燃灯祭宝,一道虚影自天而下,将定海珠一斩两半,向微收回法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与我作战,你不配。”
一只当扈落在向微肩头,向微脸上笑容更深几许,太阴真火萦绕雪凰真身,所及之处,只余冰山汪洋。
“你便好好看着,我是如何毁去你牺牲凡人鲜血而守护的,天下苍生吧。”
洪水自天而降,百姓四处逃窜,朱厌果真无法承受太阴真火的精神压制,弃了那随意选择的凡人之身。
“雪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吗?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就不曾想过,真正要毁了你的,根本不是我吗?”
“朱厌,七百年,竟足以让你勇敢到,跟我讨价还价吗?”
死亡并不意味着终止,朱厌现,则天下兵;天下和,亦朱厌灭。
‖ 泰山
“主人!”
少隗火急火燎地闯入炳灵神殿,将引魂铃交与东岳帝君。帝君拨开引魂铃,魂魄归位,却顷刻溃散。
少隗急得几乎哭出声来:“主人的魂魄太虚弱了,以魂养魂消耗了主人太多灵力,魂魄根本无法聚集!”
帝君温热的大掌将少年的手紧紧裹了起来,引魂铃华光大作,化作一只精致的镯子,与炳灵腕上香镯融为一体。
“爹爹!”
天爵赶了一天一夜,望见父亲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不禁红了眼眶。炳灵仍昏迷不醒,天爵上前想要查探他的脉象,见帝君在旁,又收回了手,跪在帝君身前。
帝君微微叹了口气:“天爵,你长大了。”
天爵牙齿发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极力克制住即将落下的泪,颤声道:“我能……抱抱您吗?”
对上天爵含泪的眼眸,帝君心中亦是一疼。见帝君不语,天爵的头又低几分,颤声道:“我……我知道,哥哥在府上出了事,我……我难辞其咎,我只是……想……”
天爵将头低低埋下,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帝君蹲下身子,将他揽进怀里。
“不怪你。”
眼泪决堤而出,父亲温暖的怀抱让天爵再也忍不住,搂住了帝君的腰。
“爹爹,武成王府的荣誉太重了,我担不起,也不想担。”
帝君摸了摸他的头,道:“天爵,你父亲与哥哥,已经不在了。你已经是武成王。”
“我才不要当什么武成王!我只要父亲和哥哥!谁稀罕这劳什子爵位!”
天爵情绪已然失控,帝君凤眸之下闪过一丝不忍,然天道有序,他尚为尘世之人,过度沾染因果,百害而无一利。
“忘川,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