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落在枝丫上,柳树都荡着层金光。
寻月梅站在桥边,柳枝倒影从后背蔓延而上,他垂眸看着脚尖,起了瞌睡。
不远处树荫下正热闹,讨论声音细碎的传过来,模糊的能听见江寒两个字。
江寒卖东西大叔那买了两瓶饮料,此时正往河边走。
离开村子路口,印着异峠村的牌坊,谢寓台带着人蹲在路边抽烟,地下倒着两辆发旧的自行车。
寻月梅接过柠檬水,仰头灌下去一半。
江寒在边上叮嘱:“少喝点,太冰了,还没吃饭,胃里空荡荡的,到时候不舒服。”
寻月梅应了一声,朝前面示意:“这么明目张胆的堵人,看样子平时没少干。”
江寒看不远处的谢寓台,边上的人都在抽烟,成堆烟雾挡住他的五官,看不清脸。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寓台成为了这帮人的老大,谢渊是个不管事的,只要惹事不让人找上门来就行。”
寻月梅把水盖上,桥就像是分界线,他率先迈过,顺手把水递给江寒。
路边蹲着的那几个人已经起身,谢寓台嘴里还叼着半根烟,神情淡淡的看过来。
他的眉眼很出众,攻击性很强,却不像谢渊。
免不其然是要打一架的,这一次谢寓台没动手,只是站在异峠村三个字的牌坊边上,视线紧盯着不远处的江寒。
江寒手里拿着瓶水,怀里又抱一瓶,乖巧安静的站在原地,寻月梅叫他等着,他就一动没动。
烟灭了,谢寓台抬脚靠近,长腿迈过被寻月梅打倒在地的两个人,停在江寒面前。
江寒的身高比他矮些,谢寓台低着头,视线从眉间停留划过眼角,停顿在下巴。
那里有道疤,昨天打架的擦伤,结了层痂,瞧着很不好看。
寻月梅一脚把眼前人踹出去,战场控制在江寒身边的圈子里,确保用余光就能观察到谢寓台的动作。
怀中那瓶柠檬水寒气没散,冷意紧靠着胸膛。
“很久没见到你这么乖了。”
江寒没说话。
谢寓台继续说:“回来了又要走吗?”
边上有两声闷哼。
寻月梅结束战斗,打破浮于表面的谈话,拉了江寒一把,没拉动。
江寒两只手都被人扯着,怀中水落地,顺着坡滚下去。
看着越滚越远的柠檬水,寻月梅松了手。
江寒甩开谢寓台的手。
结束战斗的小弟坐在路边的野草堆里,黄毛摸着右脸的伤口嘶哈嘶哈,后边有人推他一把,他踉跄差点一头栽进草丛。
他皱着眉回头,对上谢寓台黑着的一张脸。
谢寓台最终也没动手,和黄毛一起蹲成了一圈。
比起边上的其他人,黄毛受伤还算轻的,只不过伤口在脸上,说话时总是会拉扯。
不远处两个身影,顺着长坡往下走,领先的那位弯腰捡水,后边跟上去的江寒晃悠悠的喊了一声。
黄毛伸手去戳谢寓台,“就这么让他们走?”
“不然呢?”
谢寓台又点了根烟,前面的两个身影已经渐行渐远,绕过拐角,像没有来过,只在转弯路口留下两个脚印。
“昨天也看见我跟他打了一场,我又不蠢,明明知道打不过还冲上去,这不是抬着脸让他打?”
谢寓台扔掉烟蒂,晃晃昨天受伤的脚,抬手拍了下黄毛。
“都回去吧,这几天别惹事,也别想着去找他,以前欺负的时候就得被他啃上几口,何况是他现在身边也有人。”
黄毛自然不甘心,呸了一声,和后边的几个兄弟对视一眼。
看清各自眼里的情绪,黄毛说:“要不我们追上去给他来个阴的。”
谢寓台照着黄毛后脑勺来了一下,站起身子,阴影落下来。
黄毛抬头看他脸色,止住了话。
“我再说一次,最近别惹事。”
谢寓台眯着眼,眼神从几人身上掠过,着重停在黄毛身上,还抬手点了点,警告似的。
那边树下放起了音乐,老人在和路过的年轻人打招呼。
远远的,朴老师迈步往这走,停在谢寓台面前。
谢寓台打量着眼前人,简单白衬衫,额头有汗,看着像专门赶过来的。
他没忍住,噗笑出声:“朴老师这时候赶过来,是准备做一个老师该做的事?”
朴老师没搭话,好半天后,前面树下的音乐已经断断续续来到第二首,轻快的声音传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他教了七八年的学生,似乎曾经选择做个老师的选择,早就已经歪了。
在异峠村待了十年,整个村子也来过其他支教老师,待的最长的也不过半年就走了。
只有他,在这地方呆了整整十年。
“我不打算在村里一直呆着,在这会把人困死。你们都成年了,该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
这种时候第一个发声的往往都是谢寓台。
“我没有未来。”
谢寓台冷着脸,他一向对朴老师没多少尊重,也不是那种会留所余地的人。
“你跟一个搞校园霸凌的人谈什么未来?”他说着,一脸不屑的抬手指边上人:“你跟一群搞校园霸凌的人谈什么未来?”
“嗯?”
他拖长音调:“你呢,在这能众星捧月,村子里从上到下的人都把你供起来。离开这个环境,你在外面闯的出来吗?”
黄毛一群人不敢说话,明显看见朴老师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们对这位教他们读书写字,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年轻的老师,还是有尊重的。
谢寓台既然一副无法无天不屑的样,“怎么?老师,我没说到你的心坎上吗?”
垂在两侧的手为了掩饰情绪而紧握,朴老师早该承认这点,可他的自负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谢寓台说的没错,在这呆着,他虚荣心能得到很强的满足。
但也仅此了。
村里大部分的尊重都是浮于表面的,老人学生不想让他走,因为走了村里就没人教书了。
谢寓台挑着眉笑:“省省吧,朴老师。离开这里之后,你在外面只是个普通人,习惯被捧起来的你怎么会接受普普通通的生活?”
说完,也没去看朴老师的脸色。
他向前打了下响指,拍手叫黄毛:“还不走?真打算跟老师出去走走?”
清风拂起涟漪,音乐声停了,响起了劲爆的DJ曲。
有人敲台,前台刷短视频的小姐姐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格外漂亮的蓝色眼睛。
“你好,续个房。”
江寒扯了下寻月梅的袖子,让人把身份证拿出来。
两个身份证一起递过去,开了间双人房。
双人间的大小比单人间宽敞些,淡淡的柠檬香,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江寒进门就往床上一躺,一副提不起力的样,揉着肚子。
“有点涨。”
寻月梅打开房间空调,遥控器被扔在床头,听到动静,他无奈地笑:“你吃的太快,撑着了。”
江寒翻了个身,床头有共享的充电线,需要扫码,他手机早就关机,刚准备转身叫人,寻月梅就已经举着手机的走过来。
终于续上电,房间的空调也运作起来。
“我买明天的票回去。”寻月梅准备买高铁票,现在看时间。
江寒手机刚开机,没搭话。
看了一眼班级群的未读信息,大多是李崔和洪金波在疯狂蹦哒,还有些在讨论假期作业。
这个假期的作业很多,零零碎碎加起来有八张试卷,还有练习题和作文。
群里已经有人在抓寻月梅,从上到下艾特不下十次,不见一次回复。
等着解题步骤的人在群中哭喊,已经打算去发私信了,这时候田瑾亩如同神兵下凡,群里冒了个泡,已经被围上了。
江寒不敢出声,窥屏完默默退出。
半天没听到动静的寻月梅已经凑过来,手机就快怼到眼前。
江寒推开他的手,突然提起:“附近有游乐园吗?”
“你想去游乐园?”
“嗯。”
寻月梅盯着江寒那双透蓝的眼,没看到特殊情绪,他划开手机页面打电话给寻孜阳。
不过五分钟,寻孜阳的助理已经发过来,地址和人员信息。
确认最近的酒店后,寻月梅带着江寒打车前往。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达寻家名下的酒店。
总经理临时得到消息,没来得及吩咐其他,只赶得及来接人。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西装革履的总经理弯着身子去开门。
“寻少。”
穿着运动裤的长腿率先迈出,总经理有些恍惚,小少爷好像不长这样啊!
这时候,有人从另外一边下来,随手关上车门。
总经理抬头,看见寻月梅的那瞬间松了口气,小少爷似乎是在车上睡了一觉,头发凌乱,晃悠步伐有些慵懒。
寻月梅勾着江寒的脖子往酒店里走,天快黑了,总经理领着人去楼上的餐厅吃饭。
两人都犯困,吃饭的时候没多出声,辛苦旁边的总经理胆战心惊。
寻月梅没吃多少东西,他困意上头,只想去休息,但到了房间推开门,才发现是个套间。
可只有一间卧室,还是个大床。
寻月梅转头看总经理,要个解释。
总经理擦去额头的虚汗,“这个,刚刚说是您一个人过来,所以就只准备了一间房。”
他说着,抬头又对上寻月梅,明明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但压力就那么直直的打下来。
“我在叫人开一间。”
寻月梅在打量江寒。
江寒眼底没有抗拒,正在欣赏床头那个设计精致的摆件,其实已经上手了。
总经理在等回答,瞧这小少爷挪步向他这边靠近,不动声色的拉近距离,还朝他勾了勾手。
不会看脸色的手下不是好员工。
总经理立马把头凑了过去:“您说。”
“就这样。”
寻月梅压着声音,背在身后的手摆两下,催促着:“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