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珠的嘴唇有些颤抖,她退后了一步:“你们大胆。”
“女王陛下仍在,你们竟敢谋反!”楚珍珠大声吼了一句,声音却带着颤音,她忍不住扶住了方华的手臂。
“女王陛下已薨。”
楚珍珠瞪着发红的眼睛,听到这句话,她只恨不能手撕了这个人的嘴:“逆贼……你说什么?”
“臣等拥立大王子楚羽为新王。”几个人纷纷齐声说道。
“大王子?”楚珍珠来不及想这个,脑子里一团乱麻,“我大姐呢?我母亲呢?”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攥紧,方华支撑着她的身体,一直在身后沉默不语。
“珍珠。”楚羽从高台之上缓缓走下来,身上俨然是一身丧服。
“大哥,”楚珍珠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他们说,母亲……”
“母亲走了,”楚羽说了一句,语气有点忧伤,“睡梦中走的,不算痛苦。”
“为何如此突然!”楚珍珠质问道,“他们又为何要拥立你为新君?”
“怎么,”楚羽笑了一声,跟身上所穿的丧服相对,有点不合时宜,“你也觉得我不配?”
“不是……”楚珍珠还是解释道,“大姐还没回来……先让我见母亲!”
“她回不来了,”楚羽的话让楚珍珠僵在原地,“获国人已经把她杀了,母亲的丧仪已经准备好了,三妹,还是不要去叨扰母亲圣体了。”
楚珍珠双眼通红地看着楚羽,突然想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她看向四周的人群,这么多人,只有她一个女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后的方华。
方华垂着眼,没有看她。
“所以,你们是想要揭竿起义咯。”楚珍珠把眼泪逼了回去,冷笑了一声。
“只是拿回南月欠我们的东西。”楚羽淡淡地说。
“你不会……”楚珍珠咬着牙,不忍说出这些话,“不会是你,杀了母亲和大姐吧。”
“怎么会……”楚羽缓缓走近楚珍珠,“怎么会只有我呢……”他伸出手摸了摸楚珍珠冰凉的脸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少得了你身边这位的协助呢?”
楚珍珠心里一抽,立刻转身看向方华,不明地盯着他的眼睛。
“方华,你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帮助孤……走上这个位置的?”楚羽笑了,看着方华,“已经因为你的优柔寡断,计划延迟了一些,因为什么?你不会真的爱上我这傻妹妹了吧?”
楚珍珠的眼里蓄满泪水,神情却很冷漠,她注视着一直没有做出回应的方华,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她抽回了手,向后退了好几步。
一群男卫兵很快将她围住,层层叠叠,她几乎看不见方华的脸。
“今日就用你的血,为孤的继位开个好头吧,”楚羽放松地长叹一声,“祭司,准备好了吗?”
祭司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预备做一场改变天地的法事。
方华攥着拳头,站在人群外围,他向前走了一步,却也被拦住,楚羽远远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楚珍珠。
“啊!”士兵惨叫一声。
楚珍珠奋起抵抗,抓住一根刺向她的长矛就反客为主将那个士兵扣下,蹲下身去又快速躲过了其他人的攻击。
楚珍珠举着长矛,站在人群中间,四周的士兵不断攻击,楚珍珠打得筋疲力尽,浑身被刺伤了好几道,鲜血浸染了她刚刚披上的外袍。
楚羽下了令,士兵立刻停下来,楚珍珠有点松了劲,撑着长矛跌跪在地,方华心抽抽地痛,想上前阻止,却不知因为阻拦,还是因为自身的本能,他无法上前。
“三妹,哦不,四妹……你果然是装的,”楚羽眯着眼上前,“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失忆,装了这么多年草包,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早该知道……该防的人是你,不是大姐。”楚珍珠喘着气,因为伤口出血,嘴唇发白。
“当时你若是跟楚玉珠一起死了,恐怕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计划,还得多亏你,惹上获国这个好盟友。”
楚珍珠大口呼着气,抬头看向他,那个曾经她那么依赖的大哥。
此刻正居高临下,满目垂怜地看着她。
“你到底……为何这么做……”楚珍珠想,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楚玉珠、楚银珠……还有你,我不知比你们强了多少倍,”楚羽缓缓蹲下,注视着她,“可母亲眼中从来只有女儿,儿子对她来说,更像是无用的瓷器,凭什么?”
“因为这个,你杀了母亲,杀了姐妹。”
“这本来就是南月的祖祖辈辈造成的孽障,”楚羽笑道,“世代对我们的压迫,让我们受尽委屈,难道就不能在我们这一代还一点回来吗?”
“咳咳咳……”楚珍珠呛出一口血来,看向衣着奇异举着法器布置法场的祭司,“你本也觉得此事大逆不道,不然,也不会听这骗子的话,用我的命做这场法事,消除你的罪孽……”
“罪孽?”楚羽大笑起来,“女人当道便是正统,男人继位便是罪孽?楚珍珠,你又何尝没有私心,何尝没有偏见?”
楚珍珠愣坐在原地,不停咳嗽着,身上、脸上、面前的地上全是血迹。
“吉时已到,请王上退后。”祭司催促道。
楚羽最后摸了摸楚珍珠的头,就像往昔一样慈爱,缓缓起身,走出人群。
“楚羽!”楚珍珠吼道,撑着长矛慢慢站了起来,“二姐和二哥呢?我父亲呢?司徒衡呢?”
“你死到临头,我便告诉你,看在楚明珠真是个废物的份上,我没有杀她,其余无用之人都没死,只是在自己府中终生不得出罢了,”楚羽没有转身,释然地说道,“你说说,我算是仁慈极了吧。”
士兵们受到指示,即刻就要动手。
楚珍珠攥紧长矛,想最后拼命,可在打斗得千疮百孔之时,她瞥到了圈外看着她的方华,他面无表情,却似乎双眼含泪。
一阵恍惚。
“啊!”楚珍珠跌坐在地,士兵的刀划过她的双眼,她琥珀色美丽的眼睛顿时往外汩汩流血,血糊住眼睛,眼前黑红一片。
楚珍珠辨别不了方向,身上再受一刺,她泄下力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剧烈的疼痛。
终于是要死了。她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身边突然没了动静,她好像在吵闹中听见了一声“住手”。
那双熟悉的手将她抱起,她已无力抵抗,疼痛使她动弹不得。她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楚珍珠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有点疼,什么也看不见。
巨大的不安感垂坠下来,楚珍珠抓起一切可以护住自己的东西,似乎是被子,她顶着身上剧烈的疼痛,将自己包裹起来。
“哧啦”一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上冰凉凉的桎梏,是铁铐牵扯着锁链。
他们也太高估自己了,她想。都已经这样了,能跑到哪儿去。
不过为什么会留她一命呢,这里是哪儿,谁在自己身边?
楚珍珠焦躁起来,浑身的伤口疼痛欲裂开的样子,她缓缓呼着气。
“四公主,您身上有伤,不要乱动。”一个软绵绵的女声传来。
楚珍珠听见声音吓了一跳,猛地缩起身子:“你是谁?”
“奴婢是派来伺候您的。”
原来身边的仆从也已经统统换成了女子,看来南月已经经历大变,她不知昏迷了多久。
“这里是哪儿?我睡了多久?”楚珍珠快速问着,生怕这个人离开。
“这里是明鸿府,”婢女回复道,“您大概睡了二十日了。”
“现在,南月,是楚羽为王了?”楚珍珠颤颤巍巍地摸索着床头,寻找一个支撑,“现在南月国中境况如何?”
“……王上继位不久,便颁布法令,”婢女悄声说道,似乎也在害怕什么,“国内只许男子为官科考,往日的女官统统贬黜为庶人,还有好多,全都是约束女子的条规……”
“……那百姓呢?百姓作何反应?”
“因此前先王……欲祭出矿脉,本就民怨四起,再加上当今王上痛斥女王当道时的……昏庸无道……”
“昏庸无道?”楚珍珠激动起来,伤口虽然大致恢复,可又开始疼起来。
“公主别激动……”婢女担心道,“也不是……只是因王上即位后,并未献出矿脉,却让获国退兵,因此百姓对王上极为拥护,就算有异议,也都被压了下去。”
“……”楚珍珠算是想明白了,楚羽必定是与获国联起手来做了这一出戏,甚至就连楚音的那道诏令,也是楚羽颁发的,恐怕也是楚羽的计划之一,“你下去吧。”
“公主,您一个人……”
“下去……”楚珍珠再说了一遍,突然身上的伤口感觉剧痛起来。
“公主伤口疼吗?今日还未服药,奴婢伺候您服药吧。”婢女关切道。
“我来吧。”
楚珍珠一怔,这熟悉的声音,在此时却让她浑身都紧张起来。
“是……大人。”婢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楚珍珠听见婢女离开关门的声音。
听见那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拿起药碗的声音,楚珍珠僵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珍珠,”方华沉默许久,才唤了她一声,“喝药吧。”
感觉到瓷勺触碰到她的嘴唇,楚珍珠如同木偶一样,张开嘴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