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无奈道:“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刘空梅声音骤厉,“不是小孩子,难不成你还能有你爹大?”
谢远:“……”
“远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作甚?”谢成山朝谢远招了招手,“远儿过来,跟爹讲讲在学堂学的怎么样?”
谢蓝衣也跟着问:“夫子讲得可能听懂?”
一提到学习,谢远瞬间变得兴奋起来,他绕过刘空梅走过来道:“能,能听懂,夫子讲的可有意思了,还夸我聪明呢!”
谢成山“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儿子,没给老子丢脸。”
谢蓝衣道:“远儿本来就爱学习,以后好好努力,说不定还能参加科举。”
谢远信心满满地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时谢蓝衣注意到谢远的左手心里攥着根棕榈叶编成的蚂蚱,怀里书籍挡着,很难让人注意到。
蚂蚱被编得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不用猜,她也知道这蚂蚱是给谁准备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谢远问银珠:“婶婶,小鹿妹妹去哪了?”
银珠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回道:“在东屋,自从你去学堂,她整日念叨没人陪她玩,你回来多去看看她。”
“是婶婶,我现在就去看小鹿妹妹。”谢远颔首回话,说罢人便撒腿朝东屋跑去了。
刘空梅瞥了眼早没人影的屋外,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
谢蓝衣道:“远儿长大了,有些事自己就能判断,大嫂可以试着放放手。”
“是啊!”银珠跟着道,“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父母的就要多支持。”
她站起身过去挽着刘空梅的手臂,拉着她向外走,心情甚是愉悦,“远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走,咱们今晚上多做几个菜。”
两个人离开堂屋,谢蓝衣继续摆弄手里的钱匣子。
她从匣子里掏出一百两,最终决定递给魏承晏,“明日我们大家先去蚕棚,你拿着一百两去鹿和县钱庄换一次试试,若是好换,后面再分批把剩下的银子也换了。”
“好。”魏承晏爽快应下,接过银子后直接装进了自己钱袋里。
谢蓝衣将钱匣子锁好,最终还是决定先放去衣柜里,为了更安全,她将钱匣子压在了衣物最下方。
第二日开始,以魏承晏为首,开始实施了第一次换银票计划。
他先是带着一百两银子去了鹿和县钱庄,半日时间,换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回来,回到家,他将银票塞到了厨房的空咸菜缸里。
三日后,赵堂带着二百两银子去了钱庄,换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回来后将银票压在了褥子下方。
再过五日,谢蓝衣带着二百两银子去了钱庄,换了和赵堂一样的银票,回到家,她将银票塞到了还未穿过的新鞋里。
就这样,大家一边养着蚕,一边轮流去鹿和县兑换银票,兑换回来后,就将银票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随着时间逝去,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纸质银票越来越多,等全部兑换完,这一批的蚕茧也出来了。
天气已经转凉,路边的野草已有泛黄的迹象,若是赶一赶时间,将这批蚕茧尽快卖完,大家还能赶在入寒前再养今年的最后一批蚕。
为此魏承晏特意从鹿和县赁了三十辆牛车,并请来车夫,与家中男丁及几个伙计一起给牛车装货,准备去慈州城卖蚕茧。
从养蚕至今,这是第一次赁这么多的牛车,加上自家牛车,一趟就能运一万七千斤的蚕茧。
看着牛车停在路边一字排开望不到头,谢蓝衣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
知道魏承晏心急,不想多跑,她没有说别的,只对他道:“要不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魏承晏将黑色披风系在身上,看着谢蓝衣红润白皙的脸蛋,果断道:“不用,这入了秋风大,你去了保不准又要生病。”
“可咱们之前还没有一次拉过这么多的货。”谢蓝衣担忧道。
同样系着黑色披风的谢成山和赵堂走了过来,一看谢蓝衣凝重的脸色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成山瓮声瓮气地打趣道:“妹子,有我们几个在,你还怕蚕茧被人偷了不成?”
“当然不是。”
赵堂道:“拉完这一趟,下一趟就没那么多了,咱们把蚕茧卖了,趁着还未入冬,还能再养一批蚕,不是要建蚕坊吗?”
谢蓝衣“嗯”了一声,却始终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她这身子骨不争气,天气一凉就容易感冒,这一趟说什么也要跟着。
谢成山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子,你好好在家,我们过几日就回来了。”
“那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谢蓝衣叮嘱道。
“放心!”谢成山留下两个字,和赵堂继续去牛车那边忙活。
谢蓝衣顺着他们的背影看过去,蚕茧已经全部装上车,请来的车夫正忙着拿麻布盖牛车,四个人盖一辆车,没一会儿就盖完了。
麻布厚实粗糙,远远看着,谁也不知道下面拉的是什么货,而这些车夫也很心细,不仅将麻布下面的四个角用麻绳绑在了车帮上,货物上面也捆绕了几圈麻绳,如此不管路上如何颠簸,蚕茧都没有掉下来的可能。
请来的这些车夫谢蓝衣并不认识,她也没有特别要求一定要捆绑的如此仔细,看大家这般卖力,生怕出现差池的模样,她心里甚暖,想着自己还是太多虑了。
稳了稳心神,她对魏承晏道:“这些车夫都是咱们鹿和县的人,路上也别不舍得花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住客栈也别苛刻,起码要有热水,大家能睡个舒服觉。”
魏承晏诧异地挑了眉,“你今天怎么回事?跟个小老太婆似的。”
不等谢蓝衣开口,魏承晏突然向前将她抱在了怀里,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别想那么多了,你看我是那种花钱抠搜的人吗?你好好在家,注意身体别着凉,我回来给你带桃花酥。”
魏承晏披风下穿得是谢蓝衣之前在陈氏布庄为他裁买的新衣,料子轻薄透气,已经不适合现在穿,但他还是欢喜地穿在了身上。
“好。”谢蓝衣脸颊贴在光滑的面料上,能感受到魏承晏热热的体温,听到他强劲的心跳声,她闭上眼睛沉醉其中,直到听到牛车那边传来要出发的声音才睁开眼,“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吧。”
等了一会儿,魏承晏始终未动,谢蓝衣拍了拍他的后背,催促他赶紧过去。
魏承晏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人松开,“我走了。”说完站了几息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牛车那边。
谢蓝衣走到路口处,看着他们依次上车。
没过多久,长蛇一般的车队缓缓朝东方进发,魏承晏在队伍的最前方,牛车上货物摞得高,谢蓝衣看不到他的身影。
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后,她转身回蚕棚继续摘蚕茧。
魏承晏四日后就能回来,这四日内要把剩下的蚕茧全部摘好装袋,到时候直接拉去卖,而她就可以去买下一批蚕的蚕卵,如此一算,还能剩下不少时间。
为了不耽搁,谢蓝衣特意请了六位临时伙计,专门负责摘蚕茧。
伙计都是自己本村的年轻人,很好相处,干起活来也干脆麻利。
谢蓝衣进去时,蚕棚里没有人说话,伙计们都在忙着各自手上的活,只有摘蚕茧时有轻微的窸窣声。
她拿起布袋走过去,和他们一样埋头摘蚕茧,整个蚕棚里显得格外静谧。
三日时间,大家就摘完了全部蚕茧,而距离魏承晏回来还有一日,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宽裕。
给伙计结了工钱,谢蓝衣和银珠、刘空梅商量着明日在家歇息一日。
她们一起打扫蚕棚,打算一会儿早些回去。
银珠转身去门口拿扫帚,却瞧见蚕棚外有牛车,她连忙回头喊谢蓝衣:“蓝衣,棚外有牛车。”
“啥?魏承晏回来了?”谢蓝衣将抹布丢在蚕架上,转身朝棚外走去。
银珠伫立在蚕棚口,回道:“不是魏小弟,是陈氏布庄的陈掌柜。”
谢蓝衣出棚一看,来的还不止陈掌柜,还有他的五个伙计,六个人一人驾一辆牛车,
陈兴叶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披着绣有银色兽纹的黑色披风,正在抬手指挥后面驾车的伙计,喊着:“别挡着路,都往路边靠。”
看到这么多牛车,谢蓝衣便知他此行来的目的,她走上前道:“上次你说给你留两千斤蚕茧,这事我记着呢,正打算过几日就给你送过去。”
陈兴叶听到声音侧首看来,跳下牛车道:“我布庄的蚕丝已经用完,想着你这的蚕茧该出来了,就直接带伙计们过来了。”
“那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这的蚕茧刚装好。”
“那太好了,我这次带着伙计们过来,打算买你三千斤,现在就装车带走。”
“这么着急?”谢蓝衣正打算带陈兴叶进去坐坐的。
陈兴叶道:“近日来我布庄一直在做新料子,尤其是如意相铜钱纹华锦,在柳州城被哄抢一空,深得那些富老太太们的喜欢,所以我打算尽快再做一批,等到年关卖去京城。”
谢蓝衣一听,连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得空再聊,先把蚕茧装上车。”
银珠插进话茬道:“不用,你们聊,我带几个伙计去装蚕茧。”说着她朝那几个伙计招了招手,带他们进蚕棚去搬蚕茧。
谢蓝衣也要进去帮忙,陈兴叶道:“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谢蓝衣疑惑地看着陈兴叶转身走到牛车旁,拿起车上放着的花色包袱,走来递给她。
“里面是我给你裁做的新衣,用的是布庄的新料子,做的也是现下最时兴的样式,你空闲了试试。”
谢蓝衣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接,“怎么突然送我衣裳?”
陈兴叶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十分热忱地道:“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又帮了我大忙,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等我忙完这阵,我给你们大家一人做一身。”
见陈兴叶热情又期待的模样,谢蓝衣犹豫过后,最终还是收下了。
陈兴叶已经按照她的尺寸做好,若是不收,即是驳了他的面子,也浪费了好料子。
反正他们都是生意人,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的是,陈兴叶可以送她衣裳,她也可以送陈兴叶蚕茧,倒也不会欠下什么人情。
谢蓝衣接过包袱,道了声谢,随后进蚕棚帮忙搬蚕茧。
陈兴叶当真是着急,第一次来蚕棚,连细看的功夫都没有,只顾着付银子,给蚕茧装车。
从来到走,一共也没说几句话。
这季节昼短夜长,等到三千斤全部装完,天色已经暗下,夜路不好走,陈兴叶道了声“再会”,便牛不停蹄地离去了。
蚕棚里没有其它事,陈兴叶一走,谢蓝衣便给蚕棚上了锁,和刘空梅、银珠一起乘车回了家。
回到家后谢蓝衣点了盏油灯,拿来陈兴叶送给她的包袱,在四方桌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