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空梅端走茶几上的热茶。谢蓝衣对客人道:“客官第一次来,对我这蚕坊不熟悉,若您有兴致,我带您去后院蚕房看看?”
“本公子没兴致!”
冷淡的态度,冷漠的腔调,让谢蓝衣哽了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好说话的客人,甚至过去了这么久,都还未坐下,而她也只好一直同客人站着。
谢蓝衣尽力活络气氛,又道:“不知公子来自京城哪家布庄?我家蚕茧免费配送,只需交付定金即可。”
那人一听,扬起下巴,面露得意之色,“自然是大夏第一布庄——萧氏布庄!”
“原来是萧……萧氏!”谢蓝衣猝然瞪大了眼睛。
对于萧氏布庄,大夏境内无人不知,因为凡是繁华都城里,都能看到萧氏布庄的商铺,听说他们家布匹,一匹能卖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深得那些身家显赫的达官显贵喜爱,是真真正正的大夏第一布庄。
这也难怪此人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从京城特意跑到这慈州扶桑村来,应是家里掌事让他来探个究竟。
若扶桑蚕坊能随了他们意,那么他们要购买的蚕茧数量定然是巨大的。
萧临风对于谢蓝衣吃惊的表情很是满意,神情都变温和了不少。
“原来是萧氏布庄,您能亲自过来,真是让我这蚕坊蓬荜生辉。”谢蓝衣扬起笑脸十分狗腿地拍马屁。
萧临风冷嗤一声,“若不是我家老头子想要买你家蚕茧,本公子可不会来这。”
“是是是。”谢蓝衣附和着回话,并借机询问,“不知大夏第一布庄萧氏布庄能买多少斤蚕茧?”
听到话中的“第一”,萧临风心情甚悦地翘起嘴角,展开手中的象牙扇,拿腔拿调地道:“我家自然是要的多,但这第一次合作,本公子信不过你,就先订你三万斤,若日后没问题,以后我家蚕茧就由你来供货。”
谢蓝衣神色夸张地惊喜道:“承蒙您看得起小店,我家蚕茧您尽管用,个个圆润饱满,更无瑕疵和糙纹,绝对能剿出最上等的蚕丝。”
“你这人真是伶牙俐齿,比我爹还会说话。”
“哪里哪里,我这小铺子哪能跟萧氏布庄比。”
“那倒是。”
谢蓝衣笑容僵了僵,忍着不适没有接话。
好在这萧临风嫌弃蚕坊破旧,不想脏了衣裳鞋子,没聊几句就掏银子付了定金,施施然离去。
他一走,谢蓝衣当即瘫坐在了长椅上,揉了揉笑僵的脸颊。
“刚才他一说是萧氏布庄,我都不敢出声,生怕说错了话。”谢成山长呼了口气走过来。
“不就是从京城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看他那样,明显就是想贪便宜还瞧不起我们。”刘空梅从偏厅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新沏好的茶,过来递给谢蓝衣,脸色很难看。
“做生意肯定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管他是人是妖,只要能挣钱就成。”谢蓝衣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想起萧临风的话,满怀憧憬地道,“要是以后能给萧氏布庄供货,咱们就不怕没生意了。”
“说的是,萧氏布庄遍布大夏,一年不知道要用多少斤蚕茧,咱们可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说完,谢成山忍不住夸赞起来,“魏小弟果然不一般,竟能把萧氏布庄引来,我看咱们蚕房是要出大名了。”
厅堂里没有其他人,说起魏承晏,刘空梅心神一动,眼笑眉飞地抓起谢蓝衣的手道:“蓝衣啊,现在蚕坊也建起来了,客人也有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和魏兄弟的亲事了?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村里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一直不成亲,时间长了,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谢成山也跟着赞成道:“我觉得那小子成,妹子……”
“你们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管别人传不传闲话。”谢蓝衣打断谢成山的话,将茶盏放到桌上站起身,“咱们蚕坊刚起步,哪是该考虑成亲的时候。”
更何况她和魏承晏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秉持着晚婚晚育的想法,不像这里人,大多数十几岁就成亲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送货,陈氏布庄八千斤。慈州城有两家,一共一万四千斤。京城的萧氏布庄是三万斤。要提前通知镖局那边,让宋掌柜提前做准备,我先去后院交代一声。”说完不等两人回应,谢蓝衣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眨眼没了影。
·
五日后,伙计们按照订单顺序,将新孵出来的蚕茧装上车,再由镖师运送。出门远行大半月的魏承晏,也在这一日回来了。
看着后院大家乱中有序地忙活着,魏承晏自豪地问身边人:“蓝衣怎么样?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咱们扶桑蚕坊了?”
谢蓝衣欣慰道:“是啊!近日陆续来了不少客人,五湖四海的哪里都有,把这一批蚕茧全定下了,甚至连下一批蚕茧也定下了,真是太好了。”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着,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谢蓝衣浑身轻快极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到年底,咱们蚕茧肯定不够卖,到时候就把蚕坊后面那块地也买了,建个围墙围起来,全部建成蚕房。”谢蓝衣站在后院中央,指着蚕坊后方开始规划。
她等着魏承晏的看法,等了几息后,突然右手一紧,耳边传来魏承晏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声音,“蓝衣,在那之前,咱们是不是要先考虑下成亲的事?”
谢蓝衣顺着自己被握紧的手沿着手臂看向魏承晏,他穿着群青色束腰圆领长袍,头发用银冠高高束起,面如冠玉,眸色深深。
看上去,竟是比她大哥大嫂还着急。
谢蓝衣扶额,他还以为魏承晏和她想法一致,不急于成亲。
本来他们就日日在一起,周边人也都习惯将他们当成一对,除了没有孩子,和成亲后并无区别。
谢蓝衣无奈地拍了拍魏承晏的手背,似是安慰地道:“等我们这里变成大夏第一蚕坊,繁华得和霖县一样,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把认识的亲朋好友全请来,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说罢谢蓝衣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过去加入给蚕茧装车的人潮中。
……
这日之后,不知怎的,以魏承晏为首,整个蚕坊除了谢蓝衣外都变得雄心壮志起来,一股脑的只想把蚕坊变大变强。
以至于还未到年底,就开始买地扩建蚕坊,魏承晏和赵堂两人共同筹划,请了大批专业工匠,仅用三个月便竣工,四个月便投入使用。
蚕坊伙计从八十人变成三百多人,厨房厨子从八人变成三十人,相比于之前,蚕坊更热闹了。
这些伙计和厨子有一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来的,说话口音明显与自己村里不同,蚕坊里没有住处,他们就出钱借住在村里民户家里,只为了能在蚕坊做工。
等到年底里,有外地商人瞧见商机,便在扶桑村建起了常驻客栈,专供这些伙计居住。
有了这一家客栈,没多久,又有了酒楼饭馆,再后来是茶楼、布庄、药铺、胭脂铺、书肆等等一系列商铺逐渐齐全,最后还有了夜市。
那时蚕坊伙计已经超过上千人,镖局镖师也比之前多了好几倍,谢蓝衣不管是站在扶桑村哪里,都看不到过去的影子。
而这一系列变化,从头到尾不过四年时间。
除夕前夜,谢蓝衣和大家裹着厚重裘衣,兴致盎然地逛起了扶桑村夜市。
来扶桑村这里做工的伙计几乎都在这里安了家,年关也在一起过,因此夜市人流如织,热闹非常。
小鹿和谢远两个人走在最前面,这几年谢远个头蹿得极快,已经和谢成山差不多高,而小鹿大概是小时候常生病的缘故,如今虽已十岁,瞧着却像是八九岁的孩子,和谢远有很大的身高差。
谢蓝衣和魏承晏牵手跟在他们后面,两个人步子迈得慢,很快就和前面跑来跑去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谢蓝衣看着眼前灯火通明、望不到头的街道,踩着去年她出钱铺得细墁地面,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喜悦。
“没想到短短几年,扶桑村变化这么大。你功不可没。”谢蓝衣侧首看向相伴了五年的人。
魏承晏低头看过来,“那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谢蓝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话?”
魏承晏简直瞳孔地震,急问道:“你说等我们蚕房变成大夏第一蚕房时就成亲!你忘了?”
两边摆摊商贩鳞次栉比,人声鼎沸,却挡不住魏承晏崩溃心碎的声音。
谢蓝衣面容平静地道:“哦,你说那事啊!”
魏承晏俯身朝谢蓝衣凑近,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语气怎么这么随便?什么叫这事?你看这村子里谁看了我们不说般配,这都五年了。”魏承晏越说越委屈,“想当初我还跟你和银珠姐去拜老桑树,磕了好几个头,结果一点也不灵!”
“原来你当初求的是姻缘啊!”谢蓝衣眸子亮莹莹地道,没想到他们当初竟然求到一块去了。
看魏承晏耷拉着脑袋,活像放蔫了的苦瓜,谢蓝衣不忍再逗他,身子朝他凑近一些,眨了眨左眼俏皮道:“这事你得问我大哥大嫂,我可做不了主。”
“大哥大嫂早就等不及了。”话音一落,魏承晏猛然顿足,抓着谢蓝衣的肩膀激动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谢蓝衣被迫停下脚步,刚回了声“嗯”,就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蓝衣姐,这么巧啊!”
陈兴叶裹着厚重的银灰色裘衣,手里提着两坛酒,满面笑容地朝这边走来。
听到声音的魏承晏松开手,转过身子揽过谢蓝衣的肩膀,冷脸看向过来的人。
谢蓝衣惊喜道:“都要过年了,你怎么来扶桑村了?”
陈兴叶在两人面前站定,先是亲切地向魏承晏打了声招呼,接着对谢蓝衣道:“我爹最近喜欢喝仙人醉,这鹿和县里就这里有卖的,我就过来买了。另外我还打算在扶桑村开个布庄分号,只是跑了一下午这都天黑了也没找到合适的。”
“你这平日里已经够忙了,大过年的还不肯歇歇?”
“蓝衣姐的蚕坊这么厉害,我这布庄也不能落后啊!”
两个人闲聊的空隙,跟在后面的大哥大嫂和银珠夫妇赶了上来,几人一看到陈兴叶,都开始热情地打招呼。
刘空梅提议道:“好不容易碰一面,咱们一起去酒楼吃个饭,听说前面又开了一家。”
魏承晏不知何时悄摸摸地走到了刘空梅身旁,不知说了什么,刘空梅倏然变得兴奋起来,直接上手推着陈兴叶向前走,“哈哈哈走走走陈掌柜,正好我这有个大喜事要跟你说,你啊!现在有事赶紧忙,到那日可不能迟了。”
谢蓝衣想起陈兴叶刚才说建布庄的事,跟在两人后面道:“陈掌柜,我家之前那几间茅草屋空着,你要是不嫌小,就拿去用。现在扶桑村寸金寸土,很难能赁到地。”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蓝衣姐,祝你和魏兄百年好合!”陈兴叶顿步转身,拱手大声恭贺。
谢蓝衣傻眼了,怎么突然说起百年好合来了,他侧首看向揽着他肩膀的魏承晏,见他吹着口哨一脸愉悦。再听到跟在后面的银珠和赵堂,小声嘀咕着什么“喜帖”“宾客”,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谢蓝衣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家都急着喝喜酒呢!
街道上人来客往川流不息,四处飘荡着美食香气,谢蓝衣抬首望向头上一排排通红灯笼,轻轻扬起了唇角。
好吧,其实她也想尝尝喜酒是什么味道。